并箸成欢-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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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没有用墨。
盛世尘越来越好奇。
盛宁低着头,他画的很快,甚至不用抬头去看盛世尘现在的模样,他的脑海
中,有一个最最深刻的影像。那影像如此清晰细致,他想,也许闭着眼睛,也可
以描绘出心中最爱的那个人面貌来。
他画的很快,盛世尘听到飞快的连续的沙沙声响。
然后盛宁忽然停了手。这一停就是多半晌,一动也没有动。
盛世尘轻声问:「怎么了?」
盛宁的手微微的抖。
画不下去了,盛世尘的眼睛。。。。。。他画不出来。
那双眼睛,他以前不敢直视,现在却觉得难以摸清的深沉和。。。。。。真挚。
他画不出来。
盛宁手指一软,那截短短的炭条嗒一声轻轻掉在了纸上,接着滑下去掉在了
地上。他低头去捡,盛世尘那白皙优美的手快了一步,把炭条捡了起来。
然后,盛世尘的目光落在那张纸上。
很少为什么事情动容的他,却第一次觉得。。。。。。头脑中一片空白。
那纸上有浅浅的灰黑色,一个人的身影跃然纸上,眉眼生动无比,明与暗,
挺立的鼻梁,眉如远山青。。。。。。就彷佛透过一扇小小的窗口,看着时光尽头的,另
一个自己。中间隔了一段荒芜的时光,那是他们互相阻隔对方的距离。
盛世尘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画。
这就是一个真实的人的形貌,与从前的那些简单的墨线或是水彩的渲染,完
全不同。
一个人的剪影,就这么用水漂过,细细的整理好了,铺在纸上。
只是,这个人的眼眶里,是空的。
那应该是人流露心事,可以窥见灵性的眼睛,没有画出来。
外面的雨声更紧了。
「对不起,先生,」盛宁低声说,把画板放下,「我画不出来。」
盛世尘静了一会儿,低声说:「我。。。。。。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画法,从哪里学来
的?」
盛宁笑容疲倦,「我不知道。。。。。。也许是前世带来的,也许是梦里学到的。」
他看看天色,「先生要喝茶吗?我去煮点茶来。」
盛世尘明明知道他是在逃避,但是。。。。。。却又不得不放开手,让他暂时逃离。
不能逼的太紧,他。。。。。。他会觉得十分不舍。
盛宁现在已经像是一张淋过雨,又过度曝晒的纸张,那样脆弱而疲倦。他的
眉毛从来没有神气的扬起来过,眼帘时常低垂,总不抬头看人。
盛世尘常会有错觉,那单薄的窄窄的肩膀,似乎一用力就会被捏碎。
所以,暂时让他逃开,让他能稍稍的放松。盛世尘并不想把他再逼急了。。。。。。
盛宁可以决绝的离开第一次,也就可能会有第
二次、第三次。。。。。。
那漫长的分离的岁月,盛世尘看着自己的手。
那些无声的,午后苍白的阳光。
没有弥漫的茶香,没有那和顺的微笑,没有那样温柔而坦率的眼神相伴的一
天,又一天。。。。。。
盛世尘的手指无数次的握紧又张开,除了风,他什么也没有抓住。
那些无微不至的照料,那温存的言语和举止。。。。。。那些被他忽略的时光,和那
些照料背后所隐藏的,一颗真挚的充满爱意的心。
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让自己忽略那明显的落寞,明明只是少了一个人,却。。。。。。
像是失去了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光亮和气味,一切都不再美好,生活单调乏味,枯
干的彷佛过季的蒿草。
没有一点生机。
他在的时候,那些温柔都被他忽视。他走了之后,所有的空白都无法填满。
大段大段的空白,一片接着另一片。
他提起笔来,却无法画出任何图画。
那时候,会想过,没有武功的他,还带着伤离开的他,会去什么地方?过的
好不好?应该。。。。。。到哪里去寻找他的踪迹。。。。。。
盛宁不会知道,刚才那一幅简单的肖像,是从分别之后这么久以来,盛世尘
第一次作画。
「先生,」盛宁将托盘轻轻放下,斟出热茶,「没有什么好东西,只能将就
了。」
盛宁的脸上有淡淡的歉然,似乎不能给盛世尘最好的一切,便是他的亏欠、
他的错误一样。盛世尘看着这样的他,手心微微刺痛,却终究没有伸出去。
盛宁拉了凳子,坐在下首,安静的垂下头一语不发。
盛世尘拈起杯,轻轻啜了一口。
盛宁抬头说:「小心,烫。」眼光与盛世尘一触,又低下了头。
雨声接天连地,无边无际。盛世尘小口小口的啜饮,把一壶茶喝了大半,茶
叶粗劣,茶水微苦,颜色也是一种不新鲜的黄|色。
盛宁一定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尽量让这茶变的更适口一些。
从很久之前就是这样,盛宁总是会将最好的东西给他。哪怕自己再辛苦也是
一样。
他总是很安静的陪在身旁,一直。。。。。。一直那样安静,让人记不起他的存在。
可是他是存在的。
他存在阳光里,茶香里,那些温暖流动的气息里,他时时处处都在。
「摇光他们。。。。。。还听话吗?」盛宁闷了半天之后,低声问:「先生是不是觉
得他们太蠢笨了,使唤着不顺心?」
盛世尘缓缓摇头,「不,他们很好。」
盛宁抬了一下眼,又垂下了眼帘,「可是先生却。。。。。。并不显得开心。」
盛世尘微笑不语。
身边那几个侍童是盛宁一手调教出来,放在他的身边的,的确各有所长,精
细谨慎,服侍妥贴。可是,盛世尘却在失去了盛宁之后,日复一日的感觉到落寞
和空寂。
明明茶还是过去一样的茶,用一样的茶叶、水,用一样的冲泡方法。
可是,的确尝不到过去的滋味。
一样的茶,一样的水,却再也找不到曾经的滋味。
盛世尘一天又一天的失望,表面上看,一如既往。但是心中有一块地方,慢
慢的干涸,荒芜,变成寂寞的沙漠。
盛宁给予他的,是毫无保留的,无微不至的温情,还有。。。。。。爱恋。
那一段被遗忘的时光,点点滴滴的逐渐想起,盛世尘茫然又觉得惶恐,他面
对着一地的碎片,笨拙的,把一块和一块极小的片段拼凑起来。
每一个片段里,都有盛宁,还有,两个人之间那样不顾一切的爱情。
说着让人脸红心跳的情话的两个人,成天成夜的缱绻缠绵,如同生共长一棵
藤上并头开出的花朵,花叶相系,血脉相连。
但是,那些过往,在清醒过来的一瞬间,破裂成一地的碎片。
雨声连绵不绝,填补了两个人之间沉默的空白。
房间里弥漫着那并不很好的茶香,盛世尘取出一个小小的瓶子,盛宁抬起头
来,脸上有一抹红晕。因为知道那瓶子里装的什么,所以。。。。。。总会觉得有些不自
在。
「该换药了。」
盛宁觉得嗓子里干干的,艰难的吞咽了一下。
盛世尘看到他精致的,不是很明显的喉结上下移动了一下,知道他发窘,微
笑着说:「很快就好的。」
盛宁又咽了一口,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趴着比较方便涂药。」盛世尘说。
盛宁脸上的红晕越来越深,在盛世尘目光的注视下,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
到了床边,手机械的抬起来,松开腰间的系带,褪掉衣裳,然后。。。。。。解开裤子上
的系带。
衣料是很好的,很软很滑。系带一松,他闭上了眼。
盛世尘的手在温水里洗过,轻轻按在他的背上来回抚摩,「你害怕我?」
盛宁的声音闷在枕头里:「没。。。。。。」
口是心非。
盛宁害怕什么呢?是不是他对他的心意里,还搀杂了太多习惯性的敬畏?
盛世尘微微沉吟,拔开瓷瓶的瓶塞,用指尖挑了带着香气的药膏,轻轻涂抹
在盛宁的腰上。药膏是凉的,沾在肌肤上,盛宁忍不住轻轻一颤。
盛世尘看的分明,或许是因为心中有畏惧,也可能是药膏太凉,或是腰上新
生的肌肤格外敏感,盛宁腰背的那片皮肤上起了极小的、那种战栗的小疙瘩,细
细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指尖下的肌肤绷的紧紧的,让人觉得又可怜又可爱。
药膏涂完,盛世尘拉过薄被替他盖住裸露的身体,轻声说:「好了。」
盛宁动了一下,脸还是朝着床里的。
在盛世尘看不到的这个角度,盛宁的手悄悄贴在脸颊上。
好烫。。。。。。
简直像是烧热的铁鏊,把一块面饼贴上来,可能马上就会被烙熟。
盛世尘坐在床沿,手一下一下的,慢慢抚摸他的头发。散在枕头上的头发不
够黑,也不算长,黄黄稀稀的,但是非常柔软细滑,有点茸茸的感觉。
盛世尘在剎那间想起刚刚救下这个孩子的时候,他迷惘的眼神,无助的身形
。
救人的时候,不是不骄傲的。那种可以掌控他人命运的感觉,不由得人不骄
傲。
但是,是他成就了盛宁,还是盛宁成就了他?他似乎从来没有照料过这些孩
子,他只是像对待成年人一样对待他们,让他们选择未来,让他们自立自强。
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做错。
只是。。。。。。只是现在,觉得有些遗憾。
没有亲手照料过他,替他穿过衣裳,梳过头发,教他念书。。。。。。他只是曾经督
促过他练字。用淡漠的口气,和事不关己的态度。
想起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胸口似乎被谁的手用力揪紧了,有一点
痛,有一点紧,还有一点空。
他曾经错过了那么多,那么久。现在,不知道一切是不是还来得及?
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盛宁的耳朵,连耳根都涨红了,薄薄的耳郭外缘红的有
些半透明,彷佛晶莹剔透的红珊瑚,说不出的可爱。
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他的一肤一发都会显得这样漂亮特别,珍贵难得。
盛世尘微微笑着轻轻抚摸,盛宁柔软的发丝从他的指间穿过。
不要紧的,虽然虚掷了那么多的宝贵的时光,可是,现在也不算晚。
一切都来得及。
雨季再漫长也会过去,西风吹在脸上,带着秋天的干涩。
盛宁没想到盛世尘带来他的地方是这里。
他不记得自己有没有来过这个地方,可是看到那几座连绵的石制牌坊,铺得
平整的麻石道路,还有远远的,可以看清楚的「林府」的牌匾,本能的。。。。。。身上
的刺就悄悄的竖起来了。
林府?还有哪个林府?他认识的人里,会住在这样的府第里头的,只有一个
人可能。
林与然。
盛世尘先下车,然后握着他的手。
盛宁都没察觉自己眼里的抗拒和恳求,但盛世尘却看到了。
「别害怕。」盛世尘低声说:「有我在。」
可是,怎么可能不怕?那时候所受的伤,似乎又都悄悄的复苏,疼痛的感觉
一一叫嚣着提醒他∣∣那人很危险,靠近他,会受伤疼痛的,也绝不止是身体。。。
。。。
但是盛世尘握着他的手虽然好像没用力,却是他挣脱不了的。
「记得你以前哄盛心的时候,和他怎么说吗?」
嗯?
盛宁有些机械的转过头。
「那时候他怕黑,你对他说,因为未知才害怕的东西,就更要把它看个通透
,弄个明白。知道黑暗本身并不代表危险,以后就不会再怕了。怎么你自己,反
倒不敢面对了吗?」
不,不敢面对的并不是受伤的恐惧。而是,盛宁害怕,或许又会像上一次一
样,他的美梦,总会被林与然打破,让他认清楚残酷现实,盛世尘不爱他、不会
和他相守在一起的现实。。。。。。
那是从天堂到地狱的落差,再来一次。。。。。。他,会死的。。。。。。
盛世尘从他眼中看到了满满的惶恐。
他明白他惶恐的由来∣∣所以,他更坚持此行的必要。这惶恐因为他才扎根
,所以,也应该由他亲手来拔除。
登堂,入室,盛宁一直像一只误入虎|穴的兔子,脸色青白,惴惴不安。连仆
人送茶上来,他都惊的差点跳起身打翻茶盏。
等内堂传来脚步声,他紧张的手紧紧攥住木椅的扶手,样子活像一只落入绝
境的小兽。
盛世尘伸手过去,手轻轻盖在他的手背上。盛宁浑身哆嗦了一下,转过头来
看他。
「老、老板!」
从内堂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