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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万受菊 by 盛事太平-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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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行走了十多天,就在柳大爷基本恢复健康之际,终于到达了西域。这次的镇压不急,也急不得,沈博竞便让大军先停下休整,理清敌情才发兵镇压。
  大军驻扎在布邑城的北郊。
  布邑城是现在西域边陲的一座比较大的城池,过了布邑城往南走不远,便是陈国的边境。虽然两国时有纷争,但边境的商贸往来依旧繁盛,也使布邑城长久繁华不衰,这次陈国进犯,也只是敢在布邑城南边的一些小城抢掠,不敢在此作乱。此次大军驻扎在布邑城的北郊,就是因为一来这距离陈国不远,要发兵也容易,二来在这里方便补充物资。
  柳大爷在马车上憋了这么久,一听见可以下车,连忙乖乖换上小厮的服装,冲下马车。
  着地的瞬间,柳大爷却是惊呆了。
  长河落日圆的美景不是没有听说过,但亲眼所见又是另一回事。此时正值日暮,一望无垠的戈壁,没有想象中的飞沙走石,目所极处的天边却还是泛着淡淡的黄,夕阳通红却不刺眼,尽管是大军过境,依旧是安静地挂于天边。这是一副画卷,比起江南烟雨,更撼动人心。
  长风猎猎,恨不得忘却哀愁与天共饮。
  柳大爷静静看了这醉心之景,半日方才回过神来,转头看身边之人,却是依旧抿着唇,眼角也是泛红。手上紧握着一把剑,连骨节都发白。曾与君共走的天涯,今日重游,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吧。偏巧心中的执念于不久前被柳大爷说穿,沈博竞此番的心情,自然是复杂的。
  柳大爷也很识趣地没有出声,静静地欣赏美景,后来索性坐了下来。可还没有着地,就被人揪着衣领提了起来,“你刚从鬼门关走回来,这地面冰凉,你这么坐下去,你是不想活了?”
  “沈将军,我这不是坐着等你慢慢回首往事嘛!”柳大爷就这么被悬空提着,气势上下去了,还是用力白了沈博竞一眼。
  沈博竞倒是一时语塞。
  这么多次唇舌唇舌交锋,柳大爷这是第一次占尽上风,心里当然欢喜。但作为小倌的,最最要不得的,就是不给恩客面子,所以柳大爷很专业地换了话题,“沈将军,这里是哪里啊?”
  “布邑城的北郊。”沈博竞还是有些许不自在地咳了咳,又换上那冰冷的脸,抬手往南北指了指, “那里布邑城,再过去,就是西域的边境——玉楼关了。”
  “布邑城?可是西域最繁华之处?”柳大爷探首望去,只见一片火光点点,怕是日暮时分,民宅都开始点上灯。
  “恩。”沈博竞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可提着剑的手却再次抓紧,“这布邑城的夜市是最热闹的,小商贩都在道中吆喝,人声鼎沸摩肩接踵,比起京城夜市,亦有另一番风味。”
  “真的?那么,那里可有纸镇卖?”柳大爷听得快要流口水了,毕竟在马车上呆了大半个月,也没怎么走动,身体也僵硬了,自然是苦闷。现下身体好了,也开始思念起他的宝贝来了。
  沈博竞看了他这副样子,原来紧绷的脸也稍微放松了,手上却依旧提着柳大爷的领子,往一旁的马群走去,“那不如和你一起去看看吧。”
  咋一听,柳大爷还是很欢喜的。可一想不妥,又挣扎着停下来了,“沈将军,我们这次来是来打仗的吧,现在去,合适吗?”
  沈博竞完全不理柳大爷,拖着他的衣领上了马,“跟陈国人打仗急不得,就让士兵原地休整,我带你去布邑城逛逛吧。”话毕,搂着柳大爷的腰,策马飞奔。
  平时在京城,柳大爷也不是没有骑过马,可在西域就不是一回事了。干燥的风打在脸上,如刀刮一般硬生生地痛。西域日夜两重天,白天尚暖,夜晚却是恶寒。现在正值昼夜交替,一股股寒意仿佛从身体深处莫名而起,柳大爷刚经历一大劫,心灵和□都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好在沈博竞察觉到了,右手搂着他的腰的手渐渐收紧,柳大爷靠在他身上,也安心不少。
  到了布邑城,已是华灯尽上。
  西域的夜市,虽然没有京城的奢靡,却是充满了异域风情。满目穿着胡服的行人,路上各色小贩,用不同的方言吆喝,行人亦是慢慢地挑选把玩。灯影交错,热闹非凡。
  离开的京城,柳大爷仿佛也脱下了一身脂粉气,如孩子般左窜右跳,这里看看那里摸摸,偶尔看了喜欢的,还试着与小贩讨价还价,脸上始终藏不住笑。沈博竞也是不出声,微笑着跟在他背后。
  此情此景,倒是对二人来说都格外熟悉,不过久远了一些罢了。
  走了一会儿,柳大爷却是突然停住了脚步。
  眼前是一座热闹非凡的酒楼,宾客络绎不绝,还有几个胡人少年站在门前,以柳大爷多年的从业经验,怎么会不知道这是什么。
  柳大爷忍不住抚了抚额,摇摇头。又转头看跟在自己身后的沈博竞,“我说沈将军,怎么无愁每次跟你出来总会鬼使神差地走到小倌馆去?”
  不料沈博竞兴致起了,笑着大步上前,勾着柳大爷的脖子往里面走,“你当了这么多年小倌,自己却没有被侍奉过吧?今日就带你去体验一下。”
  柳大爷从业多年,还真的没试过这么大摇大摆走进小倌馆。一走进去,便有小倌缠了上来。柳大爷一开始还很别扭的,到了后来,倒也适应了。特意粗着嗓子嚷嚷叫小倌开了间厢房,还颐气可使地指挥小倌倒酒,上菜。沈博竞也不恼,一直好笑地跟在他身后。
  这胡人的小倌,和万菊园里的确实不同。肌肤透白,蓝眸皓齿,一颦一笑皆带着异域的妖艳。见沈博竞坐怀不乱,便死命地缠着柳大爷,一开始还只是轻搂着柳大爷的脖子,后来还几度欲送上香吻,正当他的手向柳大爷的两股探去时,就被人从身后提了起来。
  回头一看,是一张冷冷的脸,“我们今日不需要小倌作陪,你领了赏,便下去。”
  “我说沈将军,你带我来小倌馆又不许别人伺候我,难不成你是想借个地方好好享用无愁?”柳大爷还在认真研究这胡人小倌馆的经营之道,就这么被打扰了,自然是愤懑,挥退了小倌,自己便向沈博竞抱怨。
  沈博竞脸上却浮起是淡淡的笑,“你有听过有人请年老色衰的男妓去光顾小倌馆吗?”
  这下柳大爷是真的被激怒了,“无愁也没听说过有将军抛下士兵自己来寻欢作乐的!”
  沈博竞笑意更深,嘴边勾起好看的弧度,端起桌上的酒杯,含笑看着柳大爷,“怎么没有?十年前,我就是这么打下西域的。”
  柳大爷气得神智也不太清了,也给自己倒了杯酒,一灌下去,这胡人的酒可是火辣,呛得柳大爷好久才说出话来,这下就更加口不择言了,“难不成先帝还带你来小倌馆寻欢?”
  “到小倌馆倒没有,不过出征前夜,他也带着我走过这夜市,也像我方才那样,跟在后边。”沈博竞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放下酒杯,转过身看着窗外,“只是那时候战乱,布邑城还没有这么繁华。”
  “沈将军,十年了,就是三个布邑城也造出来了,还有什么事能跟过去一样呢?”柳大爷没有再碰那杯酒,却是四处张望起来。恩,这里的装饰确实新奇,回去可以考虑给万菊园在布置布置。
  “十年了。”沈博竞看着窗外自言自语,西域的月格外的清明,看久了,竟觉得刺眼。
  正当柳大爷还想开口之际,窗外飘过一个黑影,眨眼间,就站在窗边。
  “沈将军。”那人仿佛是悬在空中的,只用脚尖轻轻点着窗台。一身黑衣,连脸上都罩着黑衫。柳大爷吓了一跳,可一想,就知道个大概了,这大约就是传说中的八十黑蛟吧。
  “说。”沈博竞霎时换上了一脸冰冷,脸上全然没了方才的笑意或者惆怅,放下酒杯,盯着那个黑影。
  “沈将军,已经查探清楚,这次所谓的作乱不过是有些流氓在边境抢掠,并非陈国起兵,怕是这乔将军想向朝廷讨军饷才夸大其词的。”那人说话间,语气完全没有起伏,身子也是一动不动,确实有些骇人。
  “恩。”沈博竞一时无话,低头沉吟片刻,对着那个黑影说,“他陈国狼子野心,说不定也会趁乱起兵,你再去看看情况。”
  “是。”
  “慢着,”黑衣人得令欲离去,却被沈博竞叫住,“你派大约二十个人,乔装我国现在陈国的奴隶。先准备好,听我命令行事。”
  “是。”
  晃眼间,黑衣人便消失无踪。
  柳大爷终于知道为什么沈博竞会平白无故带他来这小倌馆了。
  “沈将军,”柳大爷等黑衣人走了半晌,才缓缓开口,“你方才说的奴隶是指?”
  沈博竞拿起酒杯往柳大爷额头敲了敲,“你忘了我跟你说过原来居住在西域的陆国人现在在陈国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吗?我指的,正是那些人。”
  柳大爷努力回想了一下,终于记得江南一行沈博竞对他说过的话,“那么为什么要派人乔装他们呢?”
  沈博竞勾起嘴角,对着柳大爷诡异地一笑,“你忘了我说过,西域是个好地方吗?”
  这下,柳大爷就是不懂也不敢往下问了。
  西域恶寒,戈壁滩是呼气成冰,军营四周又不时回荡着狼嚎。
  这一夜,柳大爷在沈博竞的怀中睡得并不安稳。
  他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遥远的梦。
  梦里他带着弘湛溜出宫去一起逛夜市。京城的夜晚,到处是火红的灯笼,烛光交错。在宫中被困了好久的自己蹦跳个不停,弘湛却一直笑着跟在背后,他说人比灯好看。梦里路人的面目都是模糊,只有在回首间,那人宠溺的笑容格外清晰。
  只是后来,那梦便渐渐黯然,烛光俱灭,弘湛如发狂一般卡着自己的脖子,双目喷出火光,声嘶力竭道,“你杀了凤临!你赔给我!你赔给我!”
  是谁的血染红了天边。
  一梦惊醒,柳大爷深深地喘着气。“我没有杀凤临!我没有杀凤临!”本来是极力的狂喊,发出来却只剩气息之音。
  身边一片黑暗,没有血色,只有帐篷外透进的月光;没有声嘶力竭的弘湛,只有拥着自己的沈博竞。
  惊恐间,思绪却格外的清明。
  自己总有意劝说沈博竞十年两重天,那么三年和十年又相距多远?当初给自己的三年之约不过是自欺欺人,有谁有能够真的时间一到就说忘就忘?
  可是偏偏三年下来弘湛的折磨早已麻木了自己的心。
  可是这个时候却偏偏出现了一个沈博竞。
  一切只是以猜忌和阴谋为开始,结尾却见渐渐偏离。这本来是自己编织的一个漩涡,可是从何时起才发现自己正与他一起越陷越深?人心肉做,朝夕的相处不是不能够融化自己的心,浴池边的相拥,不是不能够撼动自己。
  只是这一切又是否是爱?这份爱,又是否值得自己那哥哥的命来赌一次?
  柳大爷摸着一直别在腰间的那个小瓶,皱着眉,闭上了眼。
  自己不过是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红唇万人亲的青楼小倌,只有在这宁静的夜晚,在这天涯之边,方能捧出自己心来问个明白。
  这份苍凉,藏了三年,怕是无人念及。
  沈博竞行军多年,睡得自然不死。怀中人粗重的喘气、湿透的衣衫与绝望的呢喃他都听得清清楚楚。等柳大爷的呼吸平稳而缓慢了,他方睁开眼,轻拍着柳大爷的背,轻声道:“我知道凤临不是你杀的,我知道。”
  二人的平缓的呼吸声起伏,在如水的凉夜,倒是觅得一份难得的宁静。
  *
  第二天一大早,柳大爷是被军帐外的声响惊醒的。
  睁开眼,身边却是空空如也。柳大爷着好衣衫便走出帐外,却是吓了一跳。
  此时天边晨曦微露,西域的清晨寒凉如水,帐外却是一片雄壮之景,随行的所有兵马已聚集在一起,整装待发。
  这次出征文帝只派给沈博竞一千士兵,路上又因各种原因落下了一些,比起兵书上说的十万雄狮自然是相差甚远。可是如今见这将近一千的兵马全副武装整齐列队,场面不能说不震撼的。
  此时尚未出发,沈博竞一身戎装,骑着骏马,正和几个副将在商讨什么,见柳大爷起身,便皱着眉下马走到他身旁,“你怎么这么早起来了?”
  柳大爷刚睡醒,还没来得及唤出一身媚态,只是慵懒地看着沈博竞,却不知此番反更是撩拨人心弦,“沈将军,我们做小倌的如果连这种声响都吵不醒,那早上起来要想不怠慢客官就难了。”
  沈博竞穿上了戎装,临于军前,也收了玩笑的心情,只是冷淡地道:“再去睡一会儿吧,我要出征了。”
  “这么快?”柳大爷方才看到这阵仗心中也是猜到了大概,可是想起昨日沈博竞的话不免还是有些吃惊,“昨日不是说急不得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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