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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双勾月-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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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李葳
  戏序
  铜簧韵脆锵寒竹,新声漫奏移纤玉,眼色暗相钩,狄波横欲流雨云深绣户,木便谐哀素。
  宴罢又成空,梦迷春雨中。
  “曾听人形容过,如莲清丽,似芙蓉冷艳,又兼具野山百合般无法亲近的孤高感觉。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愧为姑苏城内名妓,冷薰子。”不自觉地说出心中所感,男子摇着手中的羽扇,“若能获此佳人一春宵,纵使千金也元所谓。请嬷嬷过来一下。”
  仅是坐于阁台边,仰望丽容已不能满足心中蠢动的渴望。越是多瞧一眼,那份渴望就越多一分。那纤细如葱白的指尖拨动出的琴声,挑动他、诱惑他,即便是一个不经意的眼波也能迁他心乱如麻。牡丹花下,若不风流枉少年。
  侍坐一旁的浓妆情女掩嘴一笑,“劝王公子还是别不自量力的好。咱们'寻芳阁'里,你要谁陪你春宵一度都不是难事,但若是想一亲冷薰子芳泽,却是万万也办不到的。难道你来此之前,不曾听闻过此事吗?”
  “这……先前确曾听过……但她也绝非卖艺不卖身的,她确有入幕之宾的不是吗?”
  “呵呵呵,话虽加此。若论及这入幕之宾,别说这姑苏城了,就连全天下也不过只有一人具有这资格,单单王公子而言敌不过此人,所以……自然也构不上一亲芳泽的条件了。”丝毫嘲讽都没有的目光,仅就事实而言之的,微笑回道。
  “此言差矣,我王保成虽非皇亲却有国戚之格,家财不是万贯也有千万,任凭我如此条件还不能买下区区一名花妓的春宵,岂有此理,难不成你们这位冷薰子是天仙临世不成?我就不信有这种事。”越是身分娇贵的人,自尊也就越经不起任何一丁点的辱没,恼羞成怒的成分也就愈高。
  “是吗?恕绿晶冒犯,王公子愿付出何等的代价只求与冷熏子姊姊共度一宿呢?”秀丽的脸露出一抹凄然的笑,像早已知悉答案似的接下去说:“非用金银珠宝就能换得的喔!”
  “何出此言?莫非这价码我付不起?”
  轻叹一声,绿晶拈起华桌上的一朵花儿朝烛火处接近,不一会儿火花贫婪的啖去此刻儿自绽放清香的幽莲,
  “您的决心有这华莲挑火来得强吗?”
  微皱起一眉,青年公子挽起长袍袖口,“我偏要学这华莲,为求青睐不惜被火烫伤,那又如何?”
  “即便是性命?”绿晶端起金樽,移至他的唇边。金樽就口,美人满杯,坐拥财名,他的人生本无憾。可惜今日一见世上竟有如此美丽的红妆,无论如何他都想要得到她!
  “怎么,难道说和她一夜春宵,我就没命了吗?”握着绿晶小手,他揣测地一问。
  “那倒不是。”乖巧地偎入他的怀中,“我只想知道公子是否有舍命的决心而已。想要与冷熏子姊一夜的机会不是没有,问题是你必须具有三样东西。”
  “喔?哪三样?”自然地往下问。
  “一、财。黄金两百两;二、勇气,自愿书一张;三、运气,过人的运气,天老爷都敌不过的运气,足以把阁罗王吓跑的好运气。就这三样东西,冷熏子姊姊便是您的。”
  “哈哈哈,黄金两百两我有得是。勇气,男子汉大丈夫何惧有之?至于第三的运气……我相信我不会输给任何人的。我天生运气好!如此说来,冷薰子除我王某外,没有第二人有这资格赢取。”年轻气盛,或许是此等年纪的男子皆有的吧。
  绿晶并未泼其冷水,仅淡淡地回道;“若您真的成功了,那么或许有机会成为冷熏子姊姊的第二位入暮之宾吧!不过若是失败了,就为成为第六位不幸把性命葬送在这场夺命游戏中的人。”
  “夺……命……游……戏?”
  以莫测的微笑,绿晶微颔首,“如何?此刻打退堂鼓尚且不晚。”
  若在此处就被这种冲动的名称吓着,那他王保成还有何面子见人。“谁……谁要打退堂鼓来着,我……绝对要与冷薰子一夜春宵!”
  ※           ※         ※
  琴声遏然顿歇,抚于琴弦上的纤长十指,抚止颤动的丝弦,缓慢地收回。“是吗?王公子坚持要一试运气吗?”
  “是的,冷姊姊。所以嬷嬷请您移驾到鸳雨厅内。”
  “我明白了,今日就只有他一人吗?”平稳的口气中,透露出对于这种事早己司空见惯的冷然态度。
  “不,尚且还有另外两位公子陪同。”
  “那就是三人了?”樱红菱唇绽露一抹冷笑,“既然这么多人不惜为这副臭皮囊付出那么高的代价来赢得,那我岂能不好好款待贵客呢?来,帮我换上那套新制的戏衣吧。最高的娱乐岂能缺乏最好的戏服呢?”
  侍女不知该如何应答才好地回望着她。
  “去吧,去为我把衣裳取来。”
  片刻过后,娉娉婷婷,莲步慢移地进入鸳雨厅内的冷薰子,夺去在场所有公子们的呼吸与魂魄,但其本人却宛若一尊白玉雕像般的冷无表情。
  凤眼莹眸,清冷做霜;娥眉蹙扬,风情千万;菱唇皓齿吐语若莺声。
  “妾身冷薰子,惑谢诸位公子的厚爱,愿出此诚意与妾共枕。”即便是如此温雅的言辞,经由那双冷傲不群的眸子所诠释,多了分魄力与迷魅之意。“多言空误春宵,我们这就开始吧。嬷嬷!”
  寻芳阁的嬷嬷早己准备妥当,拍了两下手,三名貌美的待女端出了六杯盛于上好玉杯中的酒。
  “每位公子都己缴金两百两,也签下自愿书了,想必己经十分清楚,不论诸位身上发生任何后果,都与本阁无关,当然更不是冷薰子这边的责任了。”嬷嬷一边发言,一边把酒放在桌上说。
  “这边,共为三名公子准备了六杯酒,里面有三杯是今春新酿挂花酒,三杯则是……以剧毒鹤顶红配上十数种毒物所炼出的毒酒,本阁并无解药,至于是否有大夫能解此毒,我们也不清楚。喝下去不出半盏茶的时间,便会口吐鲜血而亡。”嬷嬷彷佛述说一件小故事似的,如此说着。
  “这是第一巡,若公子们能通过冷薰子三巡的敬酒,依然完好健在,那么今夜以后,冷薰子姑娘的命便是各位的,你们想如何便如何。当然,随时可以退出,两百两也会立刻归还。先缴的两百两用意有两个,一个是为不幸发生什么的时候,为公子们善后。另一用意自然是买下冷薰子姑娘的陪宿权。”
  原本目光紧黏着冷薰子不放的三名公子,闻言稍有错愕。
  王保成到此更是恍然大悟,“所谓以命相搏是这个意思啊?”
  “这……这太荒谬了!”另一名公子发难道:“拿乔也不是这种做法。”
  冷熏子半勾起唇,“正是。妾身实不值诸位以人命相许呀!当然,我总不能看着各位玩命而自己置身度外。所以,若是有人通过这三巡酒的测试,就算要妾身的命,我也二话不说地让出来。这毒酒……喝与不喝,全掌握于诸位大智大慧的公子手中了。”
  “一名风尘女子,竟敢开这种条件!官府莫非是瞎了眼吗?”不满的客倌变脸也不是第一次了。
  “自愿书在此。纯粹是风月场合的游戏,何需认真,玩与不玩,皆属各位雅客的爱好,绝无半点强迫。寻劳阁内什么样出色绝美的莺莺燕燕没有?又何苦执着于妾身这副臭皮囊呢?”
  三名公子哥儿被冷薰子一言点破后,皆感狼狈。当场就有一人拂抽而起,“哼,不玩了。我可不想为了一个欢场卖笑的女子送命!管它是国色天香,也没这种价值。真是扫兴极了!”
  王保成思索了一下,“呵呵,我明白了。越难摘得的花儿越是美丽馨香。若闯过三关,此后冷熏子就是我的了,这种机会也不可多得。我要赌它一赌。”
  另一人见王保成如此,便也加入应道:“我也是堂堂男子汉,岂有为这点小游戏就打退堂鼓之理。不过,万一我与他都活着,那又该怎么亦?”
  嬷嬷摇着头说:“到最后的一巡,只有一杯是无毒的。”
  王保成与那人面面相觑,也就是说……万一两人都喝到最后一巡,必定要有一人死去?这……玩笑也开得太过火了吧!此时,王保成忆起先前曾听闻过绿晶所说的,不幸的第六人……难道……
  “过去曾有为此而死的人吗?”
  嬷嬷双手合十地一拜说:“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过去的事就不必再说了。”
  一股冷寒之意此时从背脊爬升上来,王保成当然不想死,他还年轻,享乐的事还多着是,如果死在这种地方,家族蒙羞不说,恐怕自己死了也不暝目。
  “莫攀我,攀我太心偏,我是曲江临池柳,这人折了那人攀,恩爱一时间。”冷薰子轻轻地道了这阙词,劝他们还是打退堂鼓的好。再怎么执着于她,她也不过是个不问恩客的破柳残花罢了。既无深情也无至爱,何苦为她而舍身?欢场无真情。
  越是深想,就越无法不害怕,望着眼前的六杯酒,也许自己的命就会葬送于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上头。
  “第一巡酒,冷薰子先请了。”
  饮下手边的酒,她眸光半掩地把杯子放到桌上。王保成伸手触及酒杯,却怎么也无法把它喝下去。望着近在咫尺那美得不属于这世间的容貌,望着那纤腰盈胸的婀娜体态,虽然能抱着她会是极大的乐事,但是……若与玩命相较……罢了罢了,这种事……
  “我退出!”王保成这么说的同时,另一人也做了同样的决定。
  “我……我也不玩了。”
  似乎松了口气的冷熏子眸光不再硬冷,她微笑地起身说:“既然如此,妾身就改以一曲羽霓舞为两位助助兴;陪两位喝点小酒,如何?请务必品尝一下本阁的桂花香酿,这可是本阁的独门酒。”
  抱着失之东隅的心情,王保成叹气地说:“也只能这样啦!”
  ※           ※         ※
  拥着绿晶的纤腰,枕着她那柔软丰满的胸|乳,虽有美人,却不无遗憾。若现在抱在怀中的是冷薰子的话……
  “公子叹什么气呢?莫非是绿晶不让您满意?”摘下一只新鲜欲滴的葡萄送往他口中。
  “那倒不是,我只是在想……寻芳阁的嬷嬷不会太纵容冷薰子了吗?开出那样的条件,根本不可能会有人有这种勇气去完成它的。结果冷薰子不成了独崖上的孤花,无人能摘。”干脆直接以武力来抢走她好了,找几名身强力壮的家丁,趁她外出的时候……嗯,这么说来为什么其他人没有动手强抢呢?
  “冷姊姊是特别的。”绿晶颇具寓意地答道。
  “有多特别?说来听听。”
  素性起身,披上挂于床衅的长袍,“您不觉得好奇吗?凭一位风尘女子,命如薄柳,何以出些高的条件,大家还是遵行不误?比方说像您,一定想着干脆直接把她强行带走就行了,管她开什么条件,对不对?”
  被直接说中心事的王保成有点心虚的摇头,“不不不,我王某是如此粗暴恶徒。”
  绿晶掩唇一笑,她看多这种心口不一的男人了。“还记得我曾说过,这世上除了一人外,没有人能得冷薰子姊的一夜春宵。您是否记得呢?”
  “你确是提过。”
  以羡慕的目光投向窗外一弦明月,“确实曾有那样的人打过坏主意,打算强行押走冷姊姊的,不过……全部都被打跑了。冷姊姊的周遭随时都有人保护,在看不见的角落。”
  “这和方才所言有何关联……是的,我明白了,冷薰子想必是有什么后合吧?是哪里的王爷包下她了?哼,错不了啦!原来如此呀……怪不得要订下如此高的条件。是哪位皇亲国戚有这么大的本事能把她包下来?不,不,我要知道他包下冷薰子多久?用多少银两呢?”若是可以,他不介意接手。即便是冷薰子的价值稍稍有点褪色也无妨。
  “银子?光用那种东西是不可能让冷薰子姊姊以身相许。您以为冷薰子姊姊以命搏命之说是假的吗?实在也太小看她了。当年这件事还相当轰动呢,可惜您当时不在姑苏城内,否则一定会听闻这段几乎成为神话般传颂的故事。”
  “你越说我就越好奇了,真如此轰动?”
  “当然轰动啦,愈以为这酒婆逊才能获得冷熏子姊的游戏是初次吗?这己经是惯例了。这么多年下来,多少人半途就放弃了,也有人运气不好就断命于此的,但是……想不到这世上竟也有那样的人存在。”
  “莫非真有人闯过三关?”
  “财运、勇气与运气这三样都拥有的人,岂会是泛泛之辈?世上也只有他才能独占冷薰子一人了。”一想起那人,绿晶的眸光转为向往、羡妒,以及无限的爱慕。但,自己哪能与冷薰子姊相抗衡呢?捕捉不住那如风狂野的勇子,更别说是进入那人的视线里。即便是一刻也是奢侈的想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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