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炼狱(13-27)-第1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炼狱》 第十三章 死海文书
天黑月朦,我快速地翻着被水差不多浸散了的日记本。后面很多篇都沈霰恪记述着与元凛过的那些甜蜜日子的故事,我不忍多看,草草地阅着,总希望可以找到些什么线索。
待得翻到八月开始,日记的内容开始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就是差不多这时候抵达森林监狱的,刚进入森林的当晚随即便卷入了狩猎,卷入了监狱的怪异纷争,而后又在竞技会里搏斗过,在那里遇见了沈霰恪和元凛。因此,在看到日记上面的”竞技”两字后,我自然而然地心头一震,忙集中目力,仔细地看了起来。
阴历8月10日,晴
秘密的日子总是刺激而短暂,虽然刚与他分开,虽然只分开那么几分钟,我已仿佛忍受不了。
以前,我也体会过寂寞的感觉。但那是惨不忍睹的寂寞,把我的血一滴一滴往外抠的痛苦。而现在却是心痒难搔,像野兽一样控制不住自己,活像个欲求不满猴子。我沉醉与他的身体,更沉醉与他的魂魄。就算有毒瘾的人也未必像我这般痴迷。
但我知道元凛虽然爱着我,心里却有个疙瘩。
他越来越讨厌来主域,他不止一次地跟我说他厌恶主域里的气氛,说他一到主域便会浑身起鸡皮疙瘩,压抑得像吐。他情愿在树林里和我偷会,也不愿到主域这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呆一秒钟。
我不太明白他的想法。为什么呢?难道他不想过好日子?其实只要我说一句话,向上面求个情,他就能破格升为人,这样他就能名正言顺地进入主域,而无须我每次偷偷摸摸地带他上来,避人耳目。
但我不敢,我不敢问他,我怕他会生气。
……
阴历8月13日,阴
今天和管恒商量狩猎夜事宜的时候,他说我变了个人似的,慌乱烦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东西,让他看不顺眼。
我的确是让他看不顺眼了,因为我有了普通的七情六欲,我已和他达不成原来的那种心有灵犀般的默契,我不再是一具空有行动力而无内藏的机械,和甚是看重我的管恒在一起办事,我可能会彻底地拖他的后腿。
管恒说我再这样下去又会成为过去的俗人,蠢猪。我不能反驳他,我承认我是那种好了伤疤忘了痛的蠢猪,事实上,我就是这么个俗人。
管恒要我抛弃俗念,不要回头,把一切的绊脚石踩碎。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这是第一次,我在心里彻底地驳斥了他的命令。
我的胆子真大,敢对他的命令不问不答。虽然他是提拔我到主域的恩人,虽然他是我的合作者,虽然他比我还小,但我没办法不对他产生敬畏。除了我,没有任何人知道在他嘲讽而毒辣地盯着闷声不响的我几秒再转身离去后,我的背后出了多少层像油般厚的冷汗!
如果真的被他发现我对元凛的执着,遭难的绝对不可能是我一个,连元凛都会落入他的掌心,而他的下场必定会惨我万倍!
阴历8月14,晴
或许是心里憋了太久,或许是被管恒的话所刺激,我终于向元凛脱口而出,问了他究竟愿不愿意随自己一起入主域,脱离那些只梦其身不见其人的日子。
“我知道你迟早会跟我说这件事情,但我一直极力回避。老实说吧,在认识你之前我痛恨主,在认识你之后我也没有对主的看法有任何改观,而且我也并不认为你和那些主有什么实质上的差别。但是没办法,因为我爱上了你,所以我必须去接受些我原本不想接受的东西。但是,如果你要让我进主域我是绝不会同意的,我觉得现在这样也不错,虽然有些提心吊胆,但和你在一起我是觉得温馨的,可要我呆在主域,我能感受到的只有刺骨的冷意和讨厌的气氛。所以,请不要为难我好吗?而且更重要的是,我不希望别人不屑地说我是为了享受高待遇而和你来往,这样的白眼我吃不消。”他是这么跟我说的。
我才是个蠢猪!为什么我从没有为他着想,在他的角度上考虑问题?
我没有这个立场,没有这个资格。
看来我得另外想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了。
阴历8月15日,晴
现在大约十一点,隐隐约约,我能听到从远方的茂密森林间断传来的惨呼。每年的今天,每年的狩猎又开始了。
管恒肯定非常兴奋地欣赏着森林里飞舞的血液和人头,反而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却好像没有人在意了。
如果在原来的世界,今天是中秋,是所有的家人围绕在餐桌前分享月饼观赏月圆的美丽夜晚。可是在这儿却是惨绝人寰,骨肉分离的残暴兽宴。
没有月亮的中秋夜,人是否也随着这反常的天象而变异?
还有圣母玛利亚,到底他存不存在?每年每年,我甚至已失去了希望,是不是到我死的那天,我还是得抱着这份失望离开?我曾问过管恒,他说连森林监狱的最高掌权者都确信那是真的,但是那首预言诗并未写明确实现的时间,所以只有等待。
今次,我真心地希望玛利亚的出现,拯救我和元凛之间疲惫的爱恋。
不过,就算没有圣母玛利亚,我也会靠自己的力量排除一切的阻碍,就算是牺牲我自己!明天就是竞技会了,我已下定了决心让元凛真正地感觉到我对他的真诚!
阴历8月16日,多云
这是我在主域写的最后一篇日记,可我没有一丝一毫的伤感,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这是我为自己而照亮的明灯。我无怨无悔!
但我没想到,元凛的想法竟会和我一样!
当他穿着戎装站在竞技场中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沙子迷了眼。当确定那个纤瘦的身形是他时,我竟觉得他的背影如此伟大!
他嘴巴上告诉我绝不可能入主域,但背地里却暗中参加了残酷的竞技会。我知道他是想靠自己的力量而不依靠我的辅助,他实在太直太傻了,傻得那么可爱。
我真为自己感到自豪,森林监狱只有为爬得更高而战斗的人,却没有为了成为畜而努力不懈的蠢材。我是第一个。
虽然现在我浑身上下伤痕累累,嘴里全是血的味道,但我的精神是无比亢奋的。在我脱下红色衣服的时候,我的身上便会像脱掉了囚禁在我身里的鬼魅,一身轻松。
想起今天的竞技会,还有一件事让我激动。那个叫萧彰的男人让我印象深刻,他向所有人吼出的话就像一棒子敲在我头上似的,那么生动,那么直接。我几乎是附和他的话般从人群中站了出来保护我的凛。
我为他的话折服,所以我向他坦白。如果硬拼,我们俩将两败俱伤,也许我还会输,但他却善良地放弃了胜机,成全了我和元凛。我从心底感谢他,我想这种才是真正两肋插刀,值得一交的人!
阴历8月18日,多云
我从没有在畜域里待过,但我没有想到,畜域的日子竟然是这般度过的。
没有明亮,没有食物,潮湿的牢狱,仇视的眼神。每一分每一秒,我都觉得自己像一个墓||||穴里的行尸走肉。
两天的劳改工作给我的身体带来了极大的负荷。我知道很多人都恨我,恨我这个曾经压迫过他们的主,所以他们有意地把最粗重的工作交付于我。我没有怨言,既然这是我选择的日子,我又何必去埋怨?
让我最高兴的是,元凛在我身边,听着他的巧笑嫣然,我还有什么苦累?
再辛劳也不要紧,只要他陪在我身边!
沈霰恪的日子到这里便嘎然而止,没有了下文。最后一篇字迹潦草,似乎是在很差的环境里写就的。
我向后翻着空白的页数,在最后几页里忽然出现了很多个的浅褐色痕迹。因为被水化开,变得又淡又模糊,但隐约可以分辨的,就是那是几个字。
——“我不会怪他们恨霰恪,杀了霰恪。这是他们的愤怒,他们的发泄。但为什么是霰恪?为什么是他?!就让我也沉入这片死海,用这片纯洁的水下的累累白骨把我们掩埋。等我……”
就算没有名字,那散乱无章的痕迹,隐隐透露着鲜血味道的淡红色非常明确地告诉着我,这是元凛临死前的绝笔。一字一句,力大千钧而绝望万分,短短几十个字却包含了无数的感情。
我颓然合上日记本,端端正正地把它放在元凛苍白没有搏动的胸口。
我怎么能再把你们推下坟墓般的白骨堆?我怎么能再让冰冷的水温再把你们的热情冰冻?你们在我心里是一对不死的凤凰,适合的你们的不是刺骨的水,是轰轰烈烈的燃烧!
轻轻放平元凛和沈霰恪的身体,把他们紧紧地靠在一起,我爬起来飞快地往森林跑去。安无一在背后的焦急呼唤我充耳不闻,身边凉飕飕的空气我毫不在意,跑进森林,我专心地折着树枝当柴火。
我不敢跑得太深,只在外圈走动。在走到靠右边的树丛时,一个巨大的影子拦在了我面前。突然的大黑影子把我吓得手中抱紧的树枝散了一地,借着明亮的月光定睛一看,竟是只庞大野猪!
但让我惊讶得合不上嘴的原因并不是这个,而是在野猪的背上,坐着的那个全身着黑的男人,坚挺的身板,修长的四肢,黑色无神采的瞳孔里不知酝酿着什么情感。他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就在等待我的来到,被他那特殊的眼神一看,我仿佛有种被揭破内心世界的裸露感。
桀骜不驯的巨型野猪伏首称臣地任他驾驭,包围在他身上的除了浓密的神秘气息,还有令人肃然的尊贵王者风范。
神秘的男人,奇怪的男人,他似乎总是围绕在我身边。
“你想烧了他们的尸体?”
“你在这里出现,不怕被安无一看到吗?”我不答反问。
“怕?我从不刻意地躲避任何人,只是他们都看不到我罢了。再说,被995看到也没所谓,因为他快死了。”他冷冷地俯视着我,口不择言地说。
“你说什么?!”我愤怒地盯着他,“安无一没你说的那么命短!”
“不相信也不要紧,以后你自会明白。我来是劝你不要用火,在森林监狱的传说里,在前面的这个湖泊里死亡,身体可以洗刷干净,灵魂可以超脱。你用火只有玷污了他们。”
“传说?”
“前面湖泊的名字叫‘死海’。关于森林监狱的传说有很多,‘闇月死海’就是其中一个。死海下有很多通向其他世界的道路,当死亡的人肉体与灵魂分离的时候,灵魂会随水漂流,每当一个灵魂得到超脱,映在湖面上明亮的月亮会忽然变暗,放出一种诡异的暗蓝火光。因此每一个将死之人都希望死在这片死海里,就算活着出不了森林,死了也要拼命挣扎出去。”
“你似乎什么事都知道,你究竟是谁?”
神秘男子看了我好一会儿才开口,“不是我故意隐瞒,就算我再怎么努力隐瞒,你总会知道一切,但那不是现在。你和我的命运有很深的牵袢,从你一踏入森林开始,我便再也逃不开你,而你也注定脱离不了我。”
“呵,这算什么?”我嘲讽地摇头,“命运传说?宿命论者?神鬼学说?还是可笑的预言?”
“是什么你以后会明白。请记住我刚才说的话,如果你想元凛和沈霰恪死得安稳的话。”神秘男子说完,野猪便像是领会他心声般地扭转庞大的身躯,往森林深处走去。
“森林监狱可笑的传说我是不会去听从的,既然他们的灵魂想飞跃出去又何必去遵从森林监狱的虚构故事?!”我对着渐渐深入丛林的神秘男子吼道。
“森林监狱是存在的另一个世界,是在各种社会阶层的夹缝中存在的特殊世界。每一个进入的人都会深深陷入这个沼泽,管他是不是接受和喜欢。当它侵入你的思想后,你不得不和它的各种故事融合在一起,而有时,你甚至会发现你就是这个故事的主角。不管是我还是你,沈霰恪或者元凛,大家都逃脱不了。这正是森林监狱的恐怖之处,不过也正是它的魅力所在。既然元凛和沈霰恪已选择了自己的那一条道路,你难道不怕自己的一时之气把他们害得永不超生?”
他的话让我心头一凛,他说的完完全全击中了我的痛处,我不舒服地靠在树上,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也随着森林监狱的轮回旋转下去?难道我就一点都不能按照自己的意志来行动吗?”
“那你就随波逐流,让自己顺着旋涡而转动。硬是要逆着旋涡行动,逆天行事,你很累吧。那快些放弃你的意志,如果你坚持将会更痛苦。”神秘男子的话远远传来,冷淡的语气中含着让人麻痹的颓废。
我默默地摇着头,“这样就不是我了,我办不到这般的懦弱。”
“呵,”黑色的影子忽然传来一声短促而傲然的轻笑,“如果是那样的你,我也根本无须在意半分。圣母玛利亚,她是如此虔诚地爱着耶和华,她忠于自己,就算面对着流言蜚语仍养着不是约瑟儿子的耶稣。我相信你就和她一样的忠于自己,一样的能百折不挠。把森林监狱彻底毁灭!”
“什么?毁灭?!”
神秘男子似乎没有听见我的反问,慢慢地消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