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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曼陀罗树下 BY:wilhelm-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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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斯佳丽去狱中探望瑞特·巴特勒!”她话音刚落,李文林便叫出声了。

        “你能不能给我们点面子,不要猜那么快啊?每次都这样,我准备半天,你一下子就说出来,其他人都没得玩了。”她一边说一边鞠了个躬。

        “大家都猜出来了,让我得个彩头而已。”

        接下来是我们。

        我从房间的一角走上,低头,作出思考的姿态。陈夫人突然冲到我面前,仿佛特意在等我。我吓了一跳,停住了脚步。她抓住我的手,紧紧握了握,然后跪了下来,发狂似的跪了下来。我害怕地向后倒退,她却抓住我的手连连亲吻,嗓子里还发出哽咽的声音。我拉她起来,她不肯,微微张开嘴,好像想说什么,我心默默念着那句不能说出来的台词——“你幸福吗?你幸福吗?”然后陈新明走上来挽着她的手把她带走了。

        “OK; finished。 大家请猜吧。”我对睁大眼睛的观众们说。

        大家低声讨论了起来。李文林和叶阳的头都快碰到一块儿了。老师没参加讨论,目光在房间里飘来飘去,偶尔从我身上扫过,稍微停留一下,又立刻离开了。大约过了四五分钟,仍然没人猜出来,陈新明高兴地朝我挤挤眼,“你这招真狠,看来他们这酒喝定了!”

        我笑了一下。老师呢?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那本小说我们一起讨论过,这次编书,有关的章节也是由他主笔的。

        “再给你们一分钟。到时间我就去倒酒了。”陈新明掩饰不住的得意。

        我看见老师对李文林说了句什么,后者一幅恍然大悟的表情。

        “纳斯塔西娅·菲利波夫娜和梅诗金公爵。”李文林的声音划破了沉默,陈新明的得意还挂在脸上没来得及退去,我心里止不住的酸味,为什么他不自己说?今天一进门我就觉得他特别疏远我,除了介绍以外都没和我主动说过话,现在连猜这个也要借别人之口。

        我心烦意乱地坐下来,也没心思看接下来的表演。我不知道老师这种冷漠和上次的事有什么关系。难道我冒犯了他?是我走得太近,越过了他的底线?我不该要求一个更近的位置吗?对他而言,我到底算什么?不让我离开,也不让我靠近,你不知道这样让我很难受吗?我注视着他,一刻也不曾离开过,但他笑着,交谈着,只是不看我,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都扎在我心上。我好想把所有人都推开,大声质问他到底要怎么样,但只是想想而已,我没有那样的勇气,我所能做的只是佯装欢愉,把这一切继续下去。

        

        Chapter 32

        黑沉沉的河水悄无声息的在我脚下流淌,无数的灯光投射在河面,映出波光粼粼的细浪,远处的廊桥就像一座金碧辉煌的幻影,漂浮在水上,隐隐约约传来人们的欢声笑语,透过光晕仿佛也能看见他们畅饮尽欢,觥筹交错的场景。这一切离我那么远,他们的快乐只能使我的惆怅更加浸入骨髓。

        我反反复复地问自己为什么,不是老师为什么那样待我,他的行为早就超出了我的理解能力,而是我为什么死心塌地的待在他身边,听任他随心所欲地把自己的心情投射在我身上,他对我的尊重甚至及不上对一个街边擦皮鞋的人。他高兴时是最令人愉快的伙伴,但顷刻之间又可能态度生硬地用最严厉的语言喝斥我,把我推得远远的。我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是什么使我对自己受到的侮辱无动于衷?

        不知不觉间又走回了老师楼下,我哪儿都不想去,不想回家,不想见任何人,他的喜怒无常快把我逼疯了。我在一张长椅上坐下,将身体融入旁边银杏树形成的浓重的黑影中。将头靠在椅背上,仰望着二十一楼的落地窗,隔着窗帘透射出柔和的灯光。他已经把方才郭倩倩取下的窗帘安上了啊。我就这么望着,想象窗帘背后的人在做什么,收拾屋子够他忙活一阵子的了。然后呢?洗个澡,倒杯淡茶,或者咖啡,或者没喝完的Lynch…Bages,半躺在懒人沙发上听Purcell,在管风琴和羽管键琴的和声中,心情静如止水,完全忘记了自己曾使另一个人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灯光熄灭了。睡觉了吗?大概会做个好梦吧,梦见书很受欢迎,梦见当了院长,或者梦见得诺贝尔文学奖。我不想走,仍然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只觉得疲惫缠绕着四肢身体,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我不知道除了躲在这里我还能做什么,我不敢保证能在别人面前装得若无其事。

        一个身影从楼里走了出来。这么晚了,还要去“冶游”吗?记得刚学诊断时不明白书上说的“冶游史”是什么,有人跟我说是去野外郊游,我觉得不太对,就问了老师,老师说所谓“冶游史”就是“夜游史”,不过“夜游”不太文雅,就用“冶游”代替,叫你们问“冶游史”就是说要问病人和谁谁谁发生过性关系。至此真相大白,我再次为中国文字的深厚内涵所折服。

        我无聊地注视着那个身影,一开始我那变迟钝的双眼并没有认出他,当他走到路灯下,刺眼的灯光照亮了他的脸,照在那张我以为已经靠着软绵绵的枕头安然入睡的脸时,我的大脑才活了过来。老师!他为什么会出来?

        他并没有发现我,他怎么想得到有人会三更半夜坐在楼下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呢?他还穿着刚才聚会时穿的那件米色外套,扣子也没扣,一只手插在裤兜里,一只手耷拉在身旁,双肩下垂,脚步迟疑,看上去既虚弱又沮丧,和几小时前那个精神焕发的老师完全是两个人。不可遏止的好奇心顿时在我心中掀起狂风,他怎么了?他要去哪儿?我从椅子上跳起来,蹑手蹑脚地跟在他身后,心情就像第一次作案的小偷。

        他完全没有怀疑身后有个跟踪者,只是朝着目的地而去。我为自己感到羞愧,竟然用这样卑劣的手段去窥视他人生活中不愿意被看到的一面,即使是对自己的敌人也不该这么做,何况是对他!但我控制不住自己,我必须知道。

        我和他保持着大约二十米的距离,转过拐角,来到府南河边。喧闹声扑面而来,混着啤酒的气味。沿河有无数酒吧,一家挨着一家,白天关着门,晚上九点以后才营业,通宵达旦,专门招待夜不归宿的熟客。我的朋友中没有昼伏夜息的人,自然也不会有机会光顾这些酒吧,在我心目中在这里买醉的人都是些精神萎靡,无所事事的人,是社会的阴暗面。

        老师朝一间门面很大的酒吧走去,门口的穿黑背心围着围裙的服务生看见他就笑着问了句什么,似乎是认识他,然后就把他领了进去。里面昏暗的灯光和放浪的笑声阻止我跟进去,我靠在河边的栏杆上,远远的望着里面,只看见人影憧憧,不知道哪个是他。

        

        “喂!”

        我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过去,两个穿得吊儿郎当的男孩正站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不怀好意的盯着我。一个个子和我差不多,头发染成蓝色,一个比我高一截,一身皮衣皮裤自以为很酷。他们年龄都比我小,看起来像高中生。我不是没遇到过小混混,但现在这么晚,对方又是两个人,要是惹到他们我比较吃亏。

        我也不答话,转身想走,才迈开一步便被人从后面把两只手逮住,挣了几下都没挣脱。

        “这小子他妈的想跑呢!”逮住我的人说道。失策。没想到背后还有人。

        “盯你老半天了。一个人在这儿晃悠,不是送上门儿来的么?”蓝头发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皮衣就上来掏我的裤兜,把钱夹和学生证摸了出来。

        “才这么点!”皮衣把钱夹拿给逮我的人看,大概那人是他们老大。我只带了两百多块钱和几张卡。没事干嘛随身带那么多现金啊,又不是白痴。

        “四川大学……裴海泓……”皮衣翻开我的学生证,借着昏黄的路灯阴阳怪气地念着,“口腔医学2000级七年制——呸!他们不是说医生都特有钱吗?咋才这么点?”说这便手一抬——

        “不要丢!”我还没说完,学生证便在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啪嗒”一声落入了河中。

        “你他妈的想死啊!”我气昏了,借书证和几张很重要的发票都夹在学生证里,也没考虑当前的形势,脱口就骂了出来。

        话刚出口,脸上便遭到一拳重击,我觉得眼前黑了一下,然后便是火烧火燎的痛,脸颊好像厚了不少,嘴里都是腥味,我用舌尖舔了舔颊粘膜,感觉到一条大口子。

        “敢骂老子,活腻了!”

        “有卡没有?”背后的人不耐烦地问道。

        “我看看,——有,有三张。”

        “密码?”

        靠!我三张卡的密码都是一样的,其中一张是民生的信用卡,可以透支五千,告诉他们,那不知什么时候才还得清欠款了。

        “密码!听见没有!死人!”

        不能说!杀了我也不说!

        “揍!”

        不知道是哪一个扯住我的衣服,用膝盖狠狠地给了我一下,当时并不特别疼,只觉得好像有人捏着我的胃向外抖,我稀里哗啦地把晚上吃得都吐了出来,抓住我的人松开手退到旁边,“这小子真他妈别扭!”

        我觉得背后的束缚松开了,也顾不得痛,手脚并用地往街上跑。我听见后面的脚步声追来,更是不要命地逃,我在院队里踢中场,体力还是有一些的,想赶上我也没那么容易。大约跑了两三个街口,我看见前方公厕外面停了辆出租,司机正开门上车。真是救命啊!我狼狈地拉开车门,大吼了一声“华西医大”。

        

        Chapter 33

        “老四,你要是天天都来上这么一出,我们可吃不消啊!”

        “对不起,对不起,决不会有下次了!”忙了一上午,课也没去上,把我的三张卡,学生证,借书证都挂了失,封了手机序列号(哼,我用不成你们也别想用),还专门买了炒栗子犒劳502星夜出迎的弟兄们——昨晚在车上用司机的手机给寝室打了个电话,声泪俱下地描述了被抢的惨状,劳烦他们叫醒保安给我开门,拿钱付车费。

        这次真是损失惨重。钱倒是小事,补办学生证太麻烦,去学生科开证明,交申请,等批准,望江华西来来回回得跑好几趟。歹势!

        “那么晚你跑府南河边去干啥啊?”老二问出了所有人的疑惑。

        咋说呢?总不能说我盯梢吧?我挠挠头发,不知该怎么解释。

        “不老实交待对不起我们这些为你两肋插刀的弟兄吧?”老五重重地在我肩上拍了一下。

        不说点什么看来是不行的。“我一哥们儿失恋了,想找人倾诉,正好拉上我——”

        “停!停!你昨天不是去你老师那儿吗?哪里跑出来的哥们儿?”靠!老幺怎么记性这么好!

        “态度不端正!”老五坐直了,“啪”的一拍烟盒,颇有刑部尚书拍惊堂木的架势。

        “我,我从老师家出来才接到的电话——哎哟…。。肚子痛,嘶——”知道再说下去必定露出更大的破绽,我连忙痛呼连声,转移大家注意力。

        “不要紧吧,老四?”

        “臭小子用了十分力,Shit!”靠,一弯腰还真痛起来了。

        “妈的!今晚我们几个去给他们点厉害瞧瞧,竟敢找502的碴,找死!不让他们断腿断脚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老二声色俱厉地喝道,其他几个都被他的豪言壮语感染,纷纷表示要为我报仇雪恨。

        “算了吧,强龙难压地头蛇(老五点头),难说他们一伙还有多少人。折财免灾,折财免灾!”

        “这口气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啊!”

        “算我倒霉吧,忍了。老大,把你的芬必得,阿司匹林给我点儿是正经。靠,越来越痛!”

        老大连忙从抽屉里把药翻出来,一股脑都丢我床上。

        “喂,健胃消食片就不用了吧?”我翻了翻那一堆药,什么都混在里头,老大一紧张就这样。我吃了两片阿司匹林。“药瓶放我这儿啦。”

        “拿去吧。一块五一大瓶的东西。吃完了我这儿还有。”

        “不会是内脏损伤吧?”老三靠过来一脸耽心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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