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石 by 三千界-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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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树四个芽,都活了。
李树附近村子没有种的,没接。修剪修剪,今年等野果熟了,找各色果子有长处的,比如特别大的,核小的,接到一起,看看能不能找到好的。
大不了,酸李子腌成蜜饯么。
野蜂窝,我已经瞄好了,三个。到了夏末,捅了来,蜂蜜蜂蜡都是好东西。
绕开地上的小鸡崽,拐到后院,弯腰去看嫁的穗。
前头两株都活了,芽枝上留的叶柄,一碰就干脆利落地掉了。
第三个……该死的蚊子!
好像有些危险,可也没有黑芽。
第四个……
“时临!”穆炎在前院老远处唤。
我摆摆手,仔细看了一眼,也活了。
“怎么了?”起身回头看去,“桃……”
穆炎却已经在我面前半米处,手里扣着七寸,捏着条一尺左右长的绿色小蛇一条。
我看了眼穆炎手里三角形的绿色蛇头,顺着软趴趴垂落的蛇身瞧了瞧它白色的腹部,瞄了瞄它尾巴上的一线焦红……
竹叶青。
忽然觉得头晕。
穆炎已经伸手在我右边肋骨下面那带一口气点了四下。
动动右手右脚,没有成木头人啊。
看看他想问,却被他一手扣了,而后上衣被揭起,他弯身,在我腰上咬了一口。
而后又是一口。
……
好吧,是吮了几口。
不过为什么会痛?
没等我想明白,一阵头晕目眩,不用看也知道,落在了厅里。
原来,带我上房顶那次,他已经减了速度。
穆炎拿了碗盛了些水去了下露台,而后原样端着碗进来。
“喝了。”
“很愿意……”
——如果这少少的一口水里,不包括一个刚刚剖出来的蛇胆的话。
不再看那褐绿的说不清颜色的不规则椭圆体,接过来,闭上眼,尽速吞了。
一个软软凉凉的小囊溜过喉舌,滑过嗓子,落入腹中。
尽量不要去想那些触感,不要去想刚刚剖出来……
不苦,倒是还带了一丝冷冷的腥气。
“洗过了。”
“……”这话在我喝之前说会有比较好的效果。
“衣服。”
“……”以前,我出生前约百年,也就是二十世纪中叶,中国开始大规模流行的神秘的武侠小说里疗伤都要脱光光,不过为免闹笑话,还是求证一下,“脱多少?”
穆炎古怪地看我一眼,摸出个小瓶举到我面前,“上衣。止血、怯毒。”
止血?
白天在外头干活就穿了一件长袖上衣,方便清洗么,这里又没有批量生产的肥皂。
很快脱掉,侧头去看看自己被咬的地方。的确,伤口明明十分细小,却还在出血。
竹叶青的毒素里头有抗凝血剂么?
不清楚。
有的话,扩散起来,内脏皮下出血,可就麻烦了。
褐色的粉末撒上去,有些刺痛。穆炎左手食指按了那里,拇指顶在旁边一个地方。
——大概是帮助止血的穴位。
三分钟左右。
“看看止了没。”
“还没。”穆炎直接答话,倒是右手扶到了我左腰靠后的地方。
而后,和他掌心相接的一小块皮肤开始热酥起来,有什么在那里钻入拱动。
“痒痒的?”
“真气逼过就没事。”
“蛇咬在我右边。”
“穴位在这。”
“哦。”头晕更厉害了,有些耳鸣,有些恶心,好像还肚子疼,“穆炎,我想睡一会。”
“好。”
醒来的时候,下午差不多过去。
眼睛开了一条缝,而后又合上。
我躺在厅子里,对着露台那边。那一隙间一瞥,入眼是窗外的屋檐,背光,暗暗的青白相间。稍远些的翠绿,和间隙里碧蓝的天,漂着低低的絮絮的白云几朵。
居然一口气睡了两个来时辰。
而后觉得肩侧有微微的痒痒。
伸手去拍过去。
——死蚊子!
嗯,那个……应该不会再是竹叶青了吧……
刚抬手,却觉到身边骤然一僵。扭头,这才看清蔑席旁边跪坐了一个人,俯身,凑在那里。
“穆……炎!?”
他塑像般顿了会,猛然直起身,眼睛却不是看着我的。
我和他现在出去干活都是一条裤衩,外套单衣单裤。所以……
他身体的变化,很容易看得清楚。
眼前一空,人已经不见了。
“穆……?”我抬头看看上面,应该不会……
露台外头传来一声响,一个罐子砸到楼下院子里的声音。
我不由愣住了,好一会都动弹不得。
而后猛然揭了身上盖的,套上鞋子,一拎上衣,跑向厅角的竹梯口。
下楼。
一,二,三,四,五。
脚下吱吱嘎嘎微响。
住进来后,还没有听到过。今天,现在,实在是顾不得了。
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
一层。
小东西现在我顾不得你饿不饿拜托让一让反正鸡崽都隔在尖桩篱笆里量你也吃不到不过要是你真吃了那我就把你炖了狐狸肉和兔子肉差不多洗干净了一点不骚所以没人会嫌弃吃了你何况你这么肥——明白了么?
很好。
一二三十五六七八九十!
前后院,澡棚茅厕。
没人。
抬头看看柏树上的那个台子。
没人。
深吸了口气,套了上衣,卷了袖子,弯腰好好系了千层底——我安了鞋带。
准备耐力跑。
找他。
只是他会去哪里,我实在没谱。
他的速度……
五十一
篱笆门反手摔上,四下看看,没有头绪。
呆立片刻,试着喊了声。
没应。
田里面急急穿过,地头每棵留着遮荫的树都看过……
没人。
顺着溪找,一路上了坡去,回头看看下游旁边枝叶间隐隐约约的竹楼……
没人。
再就是他常去打猎的地方了。
只是……前后山里,他不在身边,我没法去。
蛇,山豺,野猪……
如今却也没办法。
先往院子回去一趟。
带上弓箭,火把,和小狐狸。
——狐狸不是狗,不过在林子里,好歹比我敏锐。
平日里砍了柴草踩出来了的小径,春季里还是被浅草铺满了,两边及膝的山草斜斜伸出,偶尔一枝横横档了路。
腿上手上时不时有什么轻轻擦过,耳边有些风声,到了半路,喘口气,又试着喊了一会。
还是没人。
竹楼就在前头,不经意看到下坡些的鱼塘。
平日里捞鱼逮虾蟹的一串水凹水潭,在流逝平缓了些的山溪下游……
转身,拔腿就跑。
前头几个浅可见底的都没有。
这个水深处有五六米,池里长了缕缕长苔,浮了水草,幽幽不见底。
十来米宽,二十几米长的池面很安静。
“穆炎?”
没有声响。
脱了鞋袜,开始解上衣。
扎下去看看。
不是说怀疑他会溺水……
但终是看看。
甩了衣服在一边的时候,水里猛然窜上个人来,翻身上了岸。
我愣了愣,忽而明白过来。
他大概很尴尬。
我只觉得好笑。
“在这啊……”
穆炎不应,就那么湿淋淋站在五六米开外。
“穆炎。”一边唤,一边弯腰拾了衣服走过去。
他神色里泄出惊惶,退了一步,肩都紧上了,两臂微弯,肘关节内夹,整个人一副戒备非常的姿势。额前寸长新生的几缕散发湿淋淋地贴着,簪也有些乱了。
一瞬间,我有一种自己在欺负人的错觉。
“回去吧。”一米半左右,我套回衣服,站在原地,不敢再踏过去,只能挑我所知的里面最有效的来试着让他放松,“走了,差不多该做饭了。”
他却没有答话,连看我眼睛都不了,盯了我下巴左右处,好久,而后踏后的右腿膝上曲了一下,身子几乎不可察觉地矮了矮,眼帘垂了下去,“……属下……”
怎么又冒出来了。
在想清楚自己做了什么之前,我已经抢过去,连扯带拽拉过他来,吻了上去。
浅尝即止,唇舌间松了松,我略略想了想。
——好吧,我吻了他。
清醒着,主动的。
还有,刚才看到他那样的时候,自己并不排斥。
我不要他缩回去。
如果他说不出口的,他要的,是肌肤之亲……
如果肌肤之亲可以解决问题……
我会乐见其成的。
我确定。
扳下他脑袋,再递过一个吻去。
穆炎并无抗拒,偶尔会极些微极快地动一下舌,绝大部分时间,只是被动由着我吻。
只是……
他脖子僵直,全身都硬榜榜的,像一个断了线冰冻了的木偶。
“穆炎。”松开他,往旁边移了寸许,贴着他脸颊刚刚说了两个字。
而后听到耳边响起呼吸声,十分规则,有意识控制住了的那种。
——原来他竟仗着内息,屏了呼吸撑着。
鼻尖轻顶了顶他脸上,左右蹭蹭,正是他下巴臼关节那儿。
石头一样硬。
扳着他脑袋的手往前挪了些,拇指小小幅度描摹着他鬓角。
他极快地眨了两下眼,没有其他动静。
“穆炎……”我实在拿他没办法。
——除了等。
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摩着,触感温热得有些烫。
暮色开始降临,光线渐渐染上了淡淡的金色,斜斜穿过头顶的枝叶,打到下面的草丛矮灌木上。
周围,和山里别处一样,都是蒲公英,车前,旱芦,稗草,狗尾,野苋菜,间或苍耳,野茶,带刺的不带刺的各色野莓,还有好多叫不出名的野草灌木,里头夹了新出的树苗,此时都在抽叶开花。
刚出来的芽是嫩绿半透明的,常带了浅黄,也有带了淡红的。叶子自不用说,只是绿得各自不同,有些浅些,有些深些,有些细长,有些椭圆。
花多是淡淡的黄色白色,粉串花的穗花的单朵的,小的如半粒米,大的直径一寸左右。刚抽了苞的,正开的,开过刚刚留了子果的,碎碎点点。
间或,还有晚开未败的粉色浅红的野杜鹃,一枝几枝展出绿色间,大朵大朵拼成一小片,分外挑眼。
觉到手下的肌体一点点开始松懈下来。
于是,另一手握上他肩。
溪上空几只水鸟划过,间或几声嘎嘎。附近的各色虫子刚才被惊到,噤了声。现在重新开始鸣叫,高高低低,长长短短,细细的粗粗的,脆脆的沙沙的,和远处连成一片。长草里,沟涧下,灌丛中,偶尔会有声响,多是松鼠,和鸟类。
响了,那周围一大片的虫子便静一会。
而后,不会会,再一只,三只,七八只地叫起来。
穆炎略低了寸头,视线飘忽着,迟疑着慢慢落到我眼里。
心里酸酸疼疼涩涩,带了微甜,泛上来就成了浅浅的笑,我缓缓凑过去。
两厘米距离。
“闭眼。”半合了自己的眼,一路描过额头,把他额上贴着的短短碎发拨到一边,合掌横贴,轻轻抹下来,到他鼻尖。
掌心和无名指中间一节被睫毛极快地刷了一下,又一下,最后往下两片小小的微痒,没了动静。
一厘米。
“记得换气。”
而后……
对了!
肩头的手顺他手臂下滑,轻握上腕子,引到我后腰,拍拍手背。
而后
嗯……
零距离。
五十二
拿手里的铲子敲敲一边的木碗,我蹙眉,使劲回想必要的……技术参数。
而后,闻到了一股焦香味。
米饭出了些焦黄的锅巴。
晚膳……
菜羹是淡的。
烤田螺倒是火候和盐都没出错,不过去泥腥味的生姜蒜料忘记放了。
还好有中午做的椒盐野猪里脊,和笋焖酸溜鱼。
我还在思考。
穆炎本就少话,更是一言不发。
于是,两人隔了矮桌对坐,一顿饭,吃得诡异非常。
天色已经全暗了。
他去溪里冲凉。
我钻进澡棚,兑了点温水。
小狐狸蹲在门口看着我,眼睛绿莹莹的,嘴里还叼了跟野猪排骨。
生的,带了一点肉。
因为我和穆炎试着教它狩猎。
借着塘里火光,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
还是偏瘦弱了些。不过拜各样的活计所赐,已经算得上肌理匀称有力了。
放以前,那就是一有本钱耍帅的运动型小帅哥了。
放现在,老农看见了,会磕磕烟斗,叹息一句,这娃儿没几两力气。
摸摸脸,疤痕老样子。
看看手上,皮肤是浅麦色的。
就是下地的时候会挨点晒。
跟了穆炎凑热闹去打猎,下篓子捉鱼捉虾,晚上去摸泥鳅黄鳝掏鸟蛋,照顾鸡鸭,做饭洒洗,都有荫蔽。
毕竟是森林里。出了院子就是竹木,挺拔直立的,抬头九十度方能仰望。几十米高处,树冠连绵成一片无边帐篷,覆盖了整个山坡。就连溪涧,上头也大部分有两岸的树木拱成穹顶遮了,只有水流很宽的地方,才会留出天际。而盛夏,还没有到呢。
算了,不想了。
手滑到腰际,犹豫了会,往后转过去。
而后再往下,找到身后。
食指探了进去。
已经泡了有一会了,加上借了水,没什么阻力。入口有些紧,里面就好了。
带进水去,清洗。
也……试着熟悉。
身体的这里,原来,有个由皱褶的上皮包裹的,管状的空间,可以用来容纳。
回楼里去,二层已经有了灯火。
从梯子往上,视线已经越过楼板,可以看到他了。
穆炎坐在炉旁,背靠着隔墙,看着房间对面的墙。
明明知道我上来了,却不扭过脸来。一个人,局促着,就那么在席上盘坐。
我踏上楼板,拎了一小竹筒清水,朝他过去。
——眼前只能用这个。
他把眼神往露台那边移,中途顿了顿,而后不知落去了哪里。
我看了一样他视线迟留的方向。
灯笼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