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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饰童-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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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一笑,仿佛想起沈叠薇当时的“壮举”,喝经年的花雕有些多了,趁兴泼墨,弄了一地一身,题完字後,还又哭又跳,按都按不住,活脱脱一只小野猫,咬著牙,发著狠地在自己身上揉搓,好端端一件龙袍成了麻花。 
  那近侍又道:“皇上既然有些喜欢他,就不如放开些个怀抱,也并不碍著什麽。” 
  皇上将书丢在一旁,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有时候,并不如朕的心意,朕爱惜他,他就像只木头,教人裹一肚子的气,要不然就假模假样儿地陪个欢喜脸,教人想活撕了他;朕发作他,他就伶牙俐齿,处处提起‘沈源’,把朕气得头脑发胀,怎麽会不想罚他;同他安安静静地过些日子,他却一眨眼跑了,还是同瑞琛,若是别人,朕早就剐了他一千遍一万遍。当时,朕恨不得亲手劈了他才好! 
” 
  那近侍想劝,又不知说什麽好,只好听著皇上数落,轻声道:“他还是个孩子脾气呢,皇上且担待些个,他再怎麽七窍玲珑,也有时候意气用事,小孩子见识,您看他在书房里写著字儿,还不忘了抓薄荷玫瑰糖吃,完了还吃手指头呢。” 
  皇上自盆里抽出脚,那近侍忙跪下去擦拭,便听皇上道:“任他大不大,小不小,总是已经恨朕到了骨子里,什麽也描补不了!” 
  那近侍又道:“皇上每年为他花了多少银子,且不说别的,只那些个灵丹妙药,千奇百怪的药引子,就约摸花了禁中每年一半儿的银子,他……” 
  皇上摆摆手,道:“别提他了!这些个,他又怎麽会看在眼里。” 
  我刚进宣德宫便见小宝站在外边,一见我过来磕个头就扑上来,又是笑,又是哭,道:“主子,总算见著您了,奴才整天价念佛,盼著主子没事儿,现下终於见著了!”又上上下下地看顾,道:“瘦了许多,可还算好了!” 
  我牵住他的手,笑道:“我好著呢,皇上叫你过来的?” 
  小宝擦了擦眼泪,点点头,道:“皇上叫我带十九皇子过来的。” 
  我好言安慰他几句,便进去了,正见小十九站在皇上跟前背诗: 
  红豆生南国, 
  春来发几枝。 
  劝君多采撷, 
  此物最相思。 
  童声朗朗,稚气十足,便听皇上对他笑道:“你看谁来了?” 
  他转过身,看了我一眼,样子十分陌生,眼里一弯弘波,又深又透,静得吓人,倒靠在皇上怀里摇头,他已经不记得我了,红豆相思,也不过如此了。 
  我笑道:“小皇子忘了我麽?”说得什麽废话。 
  他突然狡黠一笑,道:“柳老不吹绵。”便撒腿跑过来,一头撞进我怀里,凑到我耳旁,轻声道:“薇薇,薇薇。”软软的声音,十分中听。 
  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你记得还算清楚,只怕会惹皇上不高兴,我抬头见皇上皱了皱眉,并未说什麽,只慢慢道:“你同他顽一会儿吧。”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绵君,惊鸿客,俱是沈源当年的戏称。 


饰童 37…38 by 梓寻 
  盛春五月,花意流尽,荷塘里却崭开一层小小的绿拳头,慢慢舒展开便是一张张宽大的叶子,又翠又酽,可以采下来做包饭,十分鲜香,小十九嘴刁的很,极难伺候,半夜里醒了要炖肝吃,不费什麽银子,手续却麻烦得紧,往往吃不了两口就又睡著了,宫人们都疼惜他身体不好,娇宠的要命,任什麽都由著他,越发逞他的性子,前几天发了疯,偷偷教人牵了我的马去骑。我若训斥他,他就可怜见的垂著手,低著头拿脚尖摩地,我若不理他,他就踮著脚走过来抱我的膝盖,抬头望我,直到我说“算了吧,以後不许了!”他就爬上来,热热地搂著我,教我同他一处耍。 
  皇上的兴致则十分好,每天被他揉搓得身子发酸,还有时出去踏青,射猎,所获颇丰。我也只身子不好,死不死,活不活的,一直穿著加丝棉的披风,且一直茹素,胃口不得消化,尽教药给拿坏了,前些日子江西地面上捉了只白鹿献上来,说是祥瑞之物,前朝也曾出现过一次,随後便是泰真中兴。不知是哪个御医查证古书,道这白鹿之血可医治百病,得长寿之身,我喝了一次,结果尽吐出来,连带肺中积血,结果这只小鹿至今养在园子里,欢蹦乱跳,惹得小十九天天去喂它。 
  这日,我随在皇上身边,邓中夏进来回奏,先禀了几件常事,悄悄瞄了我一眼,才道:“皇上教臣去三皇子处商议陈氏女陈成容之事,三王爷已经答应了,愿结连理,并劳臣同皇上回禀,一切尽随皇上心意便好!” 
  皇上点点头,看了我一眼,才笑道:“看来朝廷又要办喜事了,教他们挑个最近的好日子,一切妥妥帖帖才好,嗯……,按照皇太子的礼数规制办事,可明白了?” 
  邓中夏低头道:“臣知道了,定教皇上王爷都满意!” 
  皇上摆摆手,道:“你下去准备吧,写了折子教朕过目便好!”邓中夏磕了头,才退出去。 
  皇上看向我道:“叠薇以为如何?” 
  我将不小心蘸到热茶里的指头缩回来,背过手轻轻揉了揉,笑道:“陈成容品貌端修,德才兼俱,皇上挑得自然极好。” 
  皇上笑道:“老三也是个识趣的,朕自然不可能亏待了他。” 
  我一笑,这世上本来就没什麽傻子,人麽,只会越来越聪明,何况是瑞琛呢,连小十九都会耍弄心眼儿了。 
  皇上走过来,拉起我的手,含到唇间,慢慢咬了咬,又吐了一口气,道:“红酥手……”便将我抱起来,我张开手臂揽上他的颈项,合上眼,东风好与不好,恶与不恶,欢情何其薄!   
  我被置於床上,一层层解下衣裳,空气仿佛能消融骨头,浑身瘫软,提不起精神,又倦又怠,直想进到梦里头,眠在九天之外,永无回醒。突然被皇上在腰间捏了一把,麻酥一片,竟忍不住呻吟出声,又软又娇,我一下子明白过来,睁开眼看皇上,他轻笑道:“素日里只是咬紧牙关,今儿却这麽乖巧,教人爱怜的紧,莫非醉了不成。”我朦胧著湿润的眼看他,慢慢叫道:“皇上,皇上……” 
  皇上俯身过来,在我眼睫上亲了亲,又道:“你哭个什麽,还没让你舒服呢?”慢慢把手伸进去,一寸寸地开拓,又笑道:“女子内生双膜,是为尤物,男子里头,这儿能自行湿润柔滑的,怕是尤物中的尤物了。”我勉强一笑,还还不是董雪湖的把戏,扁鹊华佗,都不及他。 
  皇上的动作愈发地轻柔起来,蜜意柔情,软语温存,笑道:“说什麽海棠,梨花儿带雨,朕瞧著带的都是雨露吧!”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罗衾不耐五更寒。 
  我瑟缩著爬起来,穿上衣服,抱著膝盖蜷在外屋的太师椅上,其实并不算冷,花香袭来,惹得夜也缠绵恋眷起来,窗台的玉瓶上插著白天剪下来的玉兰,有几分萎缩了,病恹恹的没精神,可是於月光之下,有别有一番静谧之色,隐约闪著光芒。 
  各行其是,我当日同你在宗人府说那一番话时,你的心,和我现下的心,哪个疼的更厉害些呢,不过,你自己既然这麽决定,我也只替你高兴了,至於情分之类的,都是小事儿。 
  过了几日,宫里便张灯结彩起来,预备著三王爷的大婚,个个眉间带著喜色,毕竟宫里头这一段时日难得有喜事临门,总是似乎积著阴云,展不开眉。 
  终於喜日到了,一大早,三王爷按著例行规矩先至宫中参拜皇上,然後去太庙告知祖宗,然後在宫里筵席群臣,接受贺喜,这才能回府,才能洞房花烛。 
  宴席上,皇上命我一侧坐定,才叫瑞琛一一敬酒过来,等到我跟前,我连忙站起身,擎起一杯酒,一揖笑道:“恭喜王爷了!”一口饮下,十分畅快。瑞琛一身红衣,冠上的珠宝直晃人眼,也是一揖,笑道:“谢沈公子!”只略略沾了沾唇,便向下一个走去。董雪湖不知什麽时候走到我身後,一拍我肩膀,笑道:“你的角儿扮完了,咱们出去遛遛!”我抬眼看皇上,满面喜色,并未理我,便同董雪湖一齐逃席了。  
  外面十分晴朗,流云天光,我并未喝什麽酒,董雪湖却道我醉了,扶著我半个身子,沿著太液池行走,笑道:“你今儿竟然穿了一身皂衣,真是不怕皇上发作你。” 
  我一手端著酒杯,笑道:“难道还缺我身上这点儿喜色,非要我也扮上油彩才好。再者,我高兴怎麽就怎麽,天子呼来不上船!” 
  董雪湖吃吃地笑道:“你还敢说你没醉,酒中仙,哪有不醉的?” 
  他又自袖中掏出一弯青丝,拿红线束著,轻声道:“这是有情人托我带给你的,只说黄泉摆渡时,且等他一等。” 
  我接过来,在手中摩了摩,又递还给他,道:“你知道麽,雪湖,我听说一个人若是再成亲,便同前边儿的自动断了结发之情,黄泉之下,魂魄也不再会认识了,等与不等,也不会记得了!” 
  董雪湖强自塞到我手里,声音哀戚,道:“你只当是可怜他,容他留个念想也好。” 
  我随手丢到水里,看那头发在水面上打个转儿,沈下去,董雪湖脸色一变,还未说话,我便抽出他腰间的软匕,割下一绺头发,也丢到水里,就教它们做伴儿吧,我已是极尽成全他了。雪湖抿了抿唇,慢慢道:“你这又是何苦,明明心里已经苦透了……” 
  我掩住他的唇,道:“我不苦,也不要替人苦。”转身饮尽杯中残酒,慢慢笑起来。 
  董雪湖在身後叹了一口气,道:“一切都随你,我不管了,也管不了。”我笑道:“雪湖在江湖上威名远扬,肆意而行,必然惬意非常,何必为了别人苦呢!” 
  董雪湖解颐一笑,道:“我的那些苦楚,是积年的了,不翻就不会烦,而且已经蒙尘许久,翻出来还要酝酿一番,才能自苦。”又道:“我搜到许多曲子,有掘人坟墓得来的,也有民间清调,有俗有雅,应该同你论处一番了。” 
  我笑著去携他的手,道:“自然奉陪!” 
  夜里,瑞琛回府,坐在车里,酒力便涌上来,阵阵眩晕,等到了,一下车便有一群仆役过来道喜,慢慢走到正厢,看那里花烛高照,一片红光,竟停住脚步,向一侧的小院儿走去,跌跌撞撞,推开房门,便见衔春竟著一身黑衣,盘膝坐在灯底下,手里转著一串佛珠,骨骼显得越发清瘦起来,仿佛只有一把。 
  衔春见来的竟是瑞琛,又是吃惊,又有窃喜,连忙走下来,迎上瑞琛,笑道:“王爷怎麽来了?” 
  瑞琛坐到床上,看衔春为他脱鞋解袜,道:“我怎麽来不得?”衔春还未说话,便被瑞琛拉起来,带进怀里,酒气喷到脸上,躲也躲不开,低头道:“我是高兴才问的。” 
  瑞琛看他露著雪白的颈项,单薄的乌衣裹身,想到方才席上沈叠薇亦是如此,唇上有多笑,眼里就有多悲,说那几句话时,更是颤的厉害,可惜行事却如此狠心,一时间竟分不清楚,又恨又怜,忍不住亲下去,两手撕开身下人的衣裳,胡天胡地起来。 
  瑞琛满心凄恨,手上自然也不会留情,突然看见衔春眼角慢慢地滴下泪来,才是一惊,翻身起来,又将衔春抱在怀里,安慰道:“别哭了,是我张狂了,莫怕。” 
  衔春擦擦眼泪,笑道:“我不怕,我是看王爷难过才伤心落泪的,没出息死了。” 
  瑞琛不知想起什麽,将他置於膝上,郑而重之,道:“我以後不会教你哭了,一定好好待你。”谁负了谁,谁欠了谁,一场大风吹过了,那一绺青丝,已是下辈子的情思了。 


饰童 39…40 by 梓寻 

  将近过了夏天,朝廷要招傅明城回京,一是为其赫赫战功,恩赏嘉奖,二则有私底下的意思,数十万精兵握於人手,皇上不能不存著心思。傅明城也算是个英雄人物,少时长於边塞之地,经由纬国公举荐入京,随皇上一齐打过“靖安”之战,後便独当一面,统领三军,征蛮夷,拒羌人,威名远播。说什麽一代天子一朝臣,这话不对,一代天子不知要提拔多少新人,撤免多少旧臣,既为著朝政修葺,也为著自己的心思不教臣子了然於心,用人之事,过熟则油,油则生变,不得不防。 
  皇上同我在畅晴阁中对弈,已略见败势,笑道:“朕欲派瑞琛去接替傅明城,你以为如何?”我一笑道:“遣嫡君远涉荒夷,恐怕不妥。”皇上笑道:“朕年轻时便南征北战,为先帝夷平八方,开疆拓地,也没见什麽不妥。” 
  我低头道:“自然凭皇上的心思。”你担心瑞琛同我常出入一处,不得安稳,才决计遣他领军,待到瑞琛回来,你我已同归大真,那时瑞琛当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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