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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清风断章之 破城(全)-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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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心思松动的一刻,剑光如惊涛闪电,突然自僧侣中破出。
皇帝只觉得眼前一花,那无声无息却又带着霹雳般光芒的长虹已向自己当胸贯来。
剑气如霜。
竟是谁也来不及防护。
蓦然半空却有一声大喝,震得人心神俱裂,灰色身影如大鹏般扑下,威猛老者须眉俱张,一手便抓住剑锋,右手回指一弹,指风如刀锋尖锐,倏然而出,那刺客惨呼一声,一口血箭直喷出来,长剑啷地掉落地上,要害已然被击中。
这一下变生突然,众人俱瞧得眼花缭乱不及反应,西夏国的擎天名将似也未想到刺客竟如此不堪一击,三指已经搭上刺客手腕,一把掀去遮住他半张脸的法冠。
紧闭的脸,陌生的脸。梁欢镇定的脸色突然变了一变。
直到此时叶訛麻才惊呼一声,脸色苍白的奔上阶来,老人一手携人,一手还挟着剑锋,侧首向他怒喝道,“饭桶……”
语音未绝,刺客忽然睁开眼睛,梁欢一惊,动作却仍是迅如闪电,手掌一翻一折,“扑”的一声,刺客腕骨竟已被他生生折断。却听宽大的僧袍里嚓的一声轻响,一柄蓝幽幽的匕首擦着他身侧激射而出,快捷无比,想是机关。
只听皇帝闷哼一声向后便倒。
众人惊呼声中,梁欢的心间突然掠过一种巨大的疑惑和迷惘,意识似乎在瞬间变得混沌,猝不及防的巨大欢喜却又慢慢地攀升上来。
成功了?他们竟是真的来刺杀皇帝的?

身经百战的老者有些惊疑的,颤粟的回过头,皇帝的身影已倒在御案之后,一旁花容失色掩袖惊呼的,正是目光复杂的莫愁。
猝然间的大喜渐渐变得真实,掌中劲气吞吐,刺客狂叫一声,顷刻气绝,他人却已飞身扑后,嘴里怆呼道,“皇上……”
侍卫蜂拥而上,舞姬惊呼避走,阶前顿时乱成一团。
皇帝紧闭着眼倒在女子温软的怀里,胸前插着的匕首闪闪生光。不知是不是过于意外还是过于激动,梁欢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都快要蹦出来。
“皇上……”他跪在地上,颤声伸手——
苍白面容上一双漆黑眸子却倏地睁开,烁烁闪耀,
那只力拔千军的手突然僵住,
一双流丽万方的眼眸仿佛穿越了沉沉的夜色,绵长低沉的叹息在万水千山间跋涉而来。叹息声里,女子怀中的琵琶突起弹起三弦,疾朝他颈中刺来。
梁欢两指骈疾,夹住弦丝。一生中他似从未像此刻般惘然,但直觉间高大的身体已提气后退,口中低喝一声,“贱人。”
“晚了!”冷冷的声音,好像自天外飞来。
梁欢只觉得真气一散,肋骨间微微便是一麻,似乎有柄极薄的锋刃,贴着血肉直直切进肺叶。
谁能站在他身后让他毫无戒备?谁能在宫闱中公然身带利刀?
瞬间他暗叹一声,心底清透了一切。
自己毕竟是老了,什么时候,那层悄悄笼上来的珠网,一层一层,无声无息,已将他紧紧绞在中间。
突然想起与他生死存亡了半辈子的风雪七尺刀,不知为何,竟有一种寂寞刀锋冷的感觉。
他本应与那柄名刀一起,死在疆场之上,而不是此时波云诡谲的朝堂。
没有枭雄之心,难揽天下之权。
后院那只叵测的青鸟,是否得到它所要,已振翅远扬?
龙争虎斗,胜者谁人?
皇帝的眼睛冰而冷,他怀着心底那个莫测的秘密,只想昂首大笑,却在笑声出口的瞬间,绵延了六十二年的生命力已被切断。

十年前大败宋军后的凯旋,四周刀枪铮光,斧铖扬威,旌旗如林,说不清的滔天富贵,道不完的英雄威武,一瞬间,都成了过眼云烟。

殿堂之中尚余数十人,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不知是太惊心动魄还是太峰回路转,面色各异的侍卫和漱漱发抖的官员只呆呆望着阶上,竟忘了向自己的帝王叩头问安。
叶訛麻手中的墨刀一寸寸抽出来,同样鲜红的血液,一滴一滴,慢慢滴落阶前。
年轻的皇帝站起来,解开衣襟,轻轻将匕首从层层金丝织就的软甲上拔出来。
台前阶下,血腥之气渐渐浓烈起来,他的脸色却苍白得异常从容。
半响,皇帝冷定的声音传来,不高,却在一室盘璇,嗡嗡作响。
“淳侯梁欢,年六十有二,忠勇护驾,壮死殿前,念其伟烈纯忠,着身后晋安国公,以国礼安葬。”
叶訛麻率先跪下去,声音呜咽,“谢皇上。”
众人终于反应过来,纷纷甫于阶下,一时纷纷乱乱,胡言乱语者有之,歌功颂德者有之,默默垂泪者有之。
皇帝的眼光却没有放在他们身上。他盯着从帷幕阴影里渐渐退去的女子,平静凉薄的眼睛里,慢慢的,掠过了一丝幽明难定的光芒。



●8。知音与醇酒相伴,寒刃共明月交辉

夜色是这样的冷,寒云满空,不见一丝星光。
墙角的一树腊梅,受了隔壁暖气所催,一树繁花俱显出了憔悴之色。
一人负了双手站在树下,不知是在凝望天际还是怜惜落花,浅青色的布袍随着寒风微微流动。他已经站了很久,另外一个衣白如简的身影,静静立在离他几步外的墙角下,也不说话,亦不动,只闭着眼,仿佛在享受夜风吹拂过每一丝毛孔的悸动。
又过了很久,夜色里有几丝隐约的弦乐传来,悬丝一样,顷刻又散在风里。
云篦击节碎,舞罢彩云归。
白衣人突然睁开眼睛,眼前仍是青衫飘摇,冷骨淡然,他却仿佛能从他的胸膛里,听到一声类似于碎裂的叹息。
他想说什么,话到了喉头,却又转了转,最后说出来是不相关的话,“原来能看到自己的脸是这么痛快的事情。”
“十一听到可是会伤心的。”男子淡淡转过身,鬓如刀削,双目瞻瞻。
他的风姿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万顷风涛中,兀见寂寞。
戚少商看着他,心底突然生出无限感慨来。曾经,他是那么恨着眼前这张脸,午夜梦回,这清洌眉眼和那些血火哭喊一起辗在他骨头的最深处,烧得他彻夜难眠。
三年,半年,又一月……
岁月是最锋利的剪刀,自动将记忆绞得枝离叶散,但朝朝暮暮朝朝,这张脸,竟是这样模糊又清晰的存在,像与生俱来的胎记,由死到生,由生到死,一直存在。
浓云层层密布的夜空,别有凉意,他一时竟黯黯无言。

长长来路,命有玄机。

寂静中响起沙沙的脚步,却在离他们七步远的地方停下,有人轻声道,“公子,老九和十一已经入宫,十三已将陈大人运出城外,一切准备就绪。”
夜风里,顾惜朝的青衫翻飞如梦,“等我讯号,立即起火,另外派人看着萧如远。”
戚少商忍了片刻,终于还是有些忍不住,“代替我行刺的是谁?他们怎么出来?”
飞七的身子迅速抖了一下,顾惜朝冰冷的睨了他一眼,他立刻警醒,躬身一溜烟的消失,快得像掠过水面的月光。
戚少商瞠目以对。
顾惜朝却装作没有看到,只看了眼高墙,轻描淡写,“时辰差不多了,走吧。”
戚少商眨眨眼睛,突然晒道,“还是我走前面吧,顾公子穿得这么周正,穿墙时莫要弄脏了衣裳?”
对方斜飞的眉立刻挑得水远天长,突然走过来,作势欲拍他的肩。
与顾惜朝相识这么久从未见他有这般亲密举动,猝然间戚少商半身都僵掉,手底顿时扣住了七种掌法八道指力九样擒拿。
却见那人神色似笑非笑,指间不知何时折了一枝馨香的老梅,施施然替他插在衣襟上,顺手还拍了拍他肩头不复存在的尘灰,微笑道,“大当家,现在是晚上,我们又是两个人,轻功也还不错,为什么非要去钻洞呢?”

青色的影子如一只冲天的鹤,姿式高傲美妙,将凌顶时真气方竭,另一道人影已掠起在他足底轻轻一托,新力顿生。他袖里随即飞出一条索钩,一卷一带,顷刻两道人影已足不点檐的越过高墙。
下方剑气一闪,几声轻微的裂帛声后,四周重又归入宁静。
黑夜里渐渐起了风,没有吹散流云,反而将树梢吹得一阵阵哗啦作响。
所谓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大抵就是指这样的天气吧。

小楼前的珠帘在夜色流转出温润光芒,四周静悄悄的,隐约可见花木扶疏,烟水迷蒙。
这样的天色下,倒有几分说不出的诡异。
两人对望一眼,戚少商点点头,顾惜朝手中的索钩就破空飞去,横过三丈的池塘,轻巧地落在屋脊上。
两人一前一后,飞鸟般窜入阁中。
楼内书籍凌乱,飞七曾报告说日间辽国安南将军满面怒容从洞中穿进穿出好几次,显是毫无所获。顾惜朝略扫一眼,不为所动,只朝戚少商挑了挑下巴。
戚少商叹了一口气,认命的随他在四壁靠墙的书架上仔细搜索起来。
只听更声滴漏,两人却也不急不缓,戚少商搜完一面的书架,拍拍手站起来,却见顾惜朝已搜到另一面墙,仔细地、安静地,毫无遗漏地,十指如疾掠过墙面。
他眼神闪了闪,靠在书架上,似是百无聊耐的开口,“那个莫愁并不是梁欢的人吧?”
顾惜朝并不停手,只淡道,“曾经是,后来又不是。”他斜睨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早,早在她灌你酒帮你去见梁欢的时候,我就有点猜到你们是一路的。” 戚少商转了转眼睛,拉长声音继续发问,“所以郓王勾结的一直是西夏皇帝而不是梁欢?”
顾惜朝想了想,叹了口气,“废话。”
倒是真的,这问题真真无趣得紧。戚少商一笑,所有之前想得通想不通的事都蓦地明朗起来。
他也跟着叹了口气,“那梁欢今晚是输定了,只不知要他命的人是谁。”
这下背对他的人似连理也不想理他,他也不在乎,自己沉思片刻,目光一闪,讶然道,“难道是他?”
话音未落,顾惜朝已轻声道,“这里了。”
戚少商精神一震,疾掠过去,只见墙面上两块薄砖被抽出来,一个浅浅的佩形印记浮在里层。
顾惜朝取出一块异形玉佩,戚少商只扫一眼,便知形状大小正好嵌入印中。他有些紧张起来,正巧顾惜朝也抬眼向他看来,两人目光一碰,顾惜朝微微一笑再不犹豫,轻轻将玉佩按入墙中。
一阵机括声传来,戚少商陡然神经紧绷,莫家机关的厉害他自然比谁都清楚,真有这般容易?心思转念间,却听顾惜朝在他耳边轻道,“若有万一……大当家,留得青山在……”
他话未完而音已消,戚少商心中却已怦然一动。
哗啦一声,一根巨大梁柱上突然打开了一扇门,顾惜朝目光一闪,拉着戚少商就疾捷无比的踏了进去。
顿时似有一股巨力往下一扯,地面已向下直坠而去。
柱内空间极小,两人紧贴而站。戚少商只觉得自己手腕上似乎有一管衣袖在轻轻浮动,他甚至能感觉到那柔和的丝黯淡的褶皱着,贴着他的手背,顺滑得似乎什么也粘不上。
一时间他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剧烈无比。
顾惜朝却在心中默念,直到十时,脚下才陡然抖了一下,似乎已到底。
不知什么机关这般厉害,转息之间,只怕已深入地下十几尺。
这密室竟是在地底。
耳听机簧咔的停住,眼前刷地一亮,光明如昼,刺得人睁不开眼。戚少商心头大凛,耳听得一个尖细的声音道,“口令!”
戚少商不及细想,但已知是生死存亡,向着声音方向倾尽全力就是一剑。
眼前却腾地飞出一道银光,凄厉流转,随之而起的啸声如子规啼夜,山鬼长吟。
啸声一入耳,戚少商手背已暴起一层寒粟。
他的剑光竟比那银光慢了一步。
只听一声闷哼,有人倒在地上。空气却有什么突然嘶的一声。
戚少商心念疾转,剑势突地转横,在他真力的全力催逼下,竟破空暴出一道剑气——
灼亮的剑气,迫切而优美。刷的一声轻响,有什么已被切断。
此时眼前视线才渐渐的圆润下来,一个内官服饰的中年人倒在墙角,光华湛亮的小斧,正斜斜插在他颈下。
他的指间套了一个奇怪的戒指,中间牵引着一条细细的火绳直通到壁后,想是戒指里有瞬间燃火的机关,那条火线已经燃了几寸,只是被那一道剑气削成两段,剩下一线零星火头还在地上跳跃。
戚少商疾走几步,将那星火苗踏在足底死死碾熄了,这才回过头,向身后人看去。
两人目光一碰,又急急转开,均浮出几分生死一息休戚相关之感。
顾惜朝镇定了一下呼吸,才踏前几步,自那尸体上拔出小斧。只见那倒毙的中年人脸色苍白,约是许久不见阳光之故,本该是双眼的地方却只有一条缝,露在外面的太阳|穴倒高高鼓起,显是神风堂自残守秘的内家高手。
一有不对,立刻燃火,丝毫未曾犹豫。
若非自己的小斧专破护体罡气,只怕戚少商的剑到时,两人已是一堆飞灰。
但若非戚少商临时警觉削断了火线,此刻两人也是一堆飞灰。
他心里暗叹一声,抬起头来打量。这内室也不甚大,只是全由玉石砌成,四角又悬了拳头大的明珠,才如此光华照眼。
只见书架上堆着的锦帛也不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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