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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戚顾]江山行歌-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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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律成脸色一阵青白,却不好在许多人面前反驳顾惜朝这个他带来的人。
  他只得向赵宁告辞。
  “明日子时,铁捕头不要让我们失望。”
  耶律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一直没有动作的完颜明岚突然疾走几步扯住顾惜朝的长袖。
  完颜明岚很美,色比春花的娇美。
  她乐吟吟地单指挑起顾惜朝的下巴,笑如芳草。
  “顾公子,大宋的男人都是你这般的俊俏,这般的武功,还长着一张巧嘴么?”
  顾惜朝眼中带笑,轻轻侧过半头。
  “公主说笑了。”
  完颜明岚睁大眼看着顾惜朝微卷的黑发随着动作滑过她的手。
  她收回双手摆弄起自己的耳坠,“若是我这几个月都没看到比你还好的男人,就把你抓回我的宫殿里去。”
  顾惜朝神色不变,他何必为这样一句话变色?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更有趣的计划等着他去布置。
  
  黄昏时分。
  一夜宿雨尚未干,一轮红日也正要在一片晚霞中陨落。
  顾惜朝换了一身干净的青衣在小酒馆中等人。
  他不怕等错了人,这个小酒馆极为偏僻,少有人迹,没来过的人怕是连路都找不着。
  他修长而秀气的手把玩着缺了一口的小酒杯,有些抗拒,又有些期待那人的到来。
  顾惜朝忽然感觉不对,雨后的天很阴冷,却不是颈子上正感受着的刺骨之寒。
  他低头,看见清冷如雪的剑。
  这是一柄他很熟悉的剑。
  剑名逆水寒。
  “想喝什么酒?”
  顾惜朝一边说着,一边看着锋利的剑离开自己的脖颈。
  戚少商悄然饶到对面坐下。
  顾惜朝歪了歪头,又补充一句:“这儿没有炮打灯。”
  “这儿有什么酒?”
  戚少商把剑放在一个很妙的位置,一个不影响动作,但只要他愿意却可以极快拿到手的位置。
  顾惜朝眸中异彩连闪,“烧刀子,只有烧刀子。”
  “那就要烧刀子。”
  “烧刀子可是粗人喝的酒。”
  戚少商抬眼,望进顾惜朝看似一本正经实则不怀什么好意的眼中。
  “我本来就是土匪头子!”
  顾惜朝一下子噎住了。
  他实在不该犯这样的错误,话出口的那一刻他就发现自己给了戚少商一个送上门的话头。
  
  酒已上桌,还散着热气。
  随着酒一起上桌的还有一尾鱼,糖醋鲤鱼。
  戚少商不动。
  顾惜朝先举箸而食。
  他把一块鱼肉送进嘴里,随后摇头:“这鱼不入味,还是蘸着汤水吃的好。”
  他又夹起一块蘸着盘子边缘浓郁的汤汁吞下腹中,方才点头:“可以一食。”
  他甚至把坛中的烧刀子倒入一个酒杯,再用两个杯子倒来倒去,又一口喝下。
  
  戚少商叹了口气。
  顾惜朝做到如此地步,他就算再中招也是无可奈何了。
  戚少商确实是饿了,昨夜一番打斗,就奔波了几个时辰,铁做的人也受不了。
  顾惜朝坐着一动不动,等着戚少商慢慢把一条鲤鱼弄得骨肉分开,支离破碎。
  “有力气了?”
  戚少商点点头,“有力气了。”
  顾惜朝皱了皱眉,“你何苦吃这么快?我原本还想与你喝会儿酒。”
  戚少商感觉不对劲。
  顾惜朝注意到戚少商隐忍着的眉宇不住颤动。
  所以顾惜朝笑了,是那种戚少商见过的,正襟危坐,笑傲风云的笑。
  “戚大当家!”
  顾惜朝的声音很温柔,很诚恳。
  “你我相识一场,顾惜朝也算是让你吃饱了再上路。”
  
  戚少商忍住犹如刀绞的腹痛,双手握抓逆水寒的剑柄拄在地上勉力支撑着身体。
  顾惜朝清啸一声。
  一群与数个时辰前出现的黑衣人一样的杀手走近站到酒馆的各个角落。
  戚少商像是没有看见多余的人,只是长吁一口气,“你把毒下在哪?”
  顾惜朝微微颔首,“你猜的没错,在那条鱼里。”
  戚少商喘着粗气,不再说话。
  顾惜朝继续说了下去,“我知道你好奇我为何没有中毒。”
  “我在鱼身下放了一颗无色无味的毒丸,我吃第一口时还未融掉,但刚出锅的油很热,它很快就化了。”
  戚少商狠狠瞪着他。
  顾惜朝却失神了,仿佛看到午夜梦回时斜阳背西风,酒旗斜伫的旗亭。
  他不由躲开戚少商的眼神,意料之外的相知,改变不了他们的知音之情必要埋在心底最深处,不得天日。
  他们之间早已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下人间。
  即使今日有酒有鱼,也不过是梦里的一晌贪欢。
  
  “昨夜你叫我那一声,是为了让那杀手有时机了断?”
  “是。”
  “昨夜你放任铁手纵我一夜,是为今日悄然格杀?”
  “也是。”
  “昨夜你意信我,是为今日让我打消怀疑身入局中?”
  “还是。”
  戚少商倦怠地阖上眼帘,“顾惜朝,你还真是算无遗策。”
  顾惜朝听了这话笑得眉眼弯弯。


救敌

  戚少商的神色归于平静,嘴角却噙着一丝笑,一丝看似胸有成竹的笑。
  戚少商还用袖子拭了拭剑。
  剑锋无垢,他还是很认真地擦拭,这样的举动多少可以有些掩饰的效果。
  其实他心里很急,他也不知道今天能否逃出生天。
  但逃不出去又怎样呢?再坏的情形总坏不过现在,那又为什么不笑?让对手心慌一下也是好的。
  顾惜朝可以看着他笑,那些黑衣人却不行。
  几十道黑影一起动了,他们纵过来的身体挡住了戚少商头顶落日的光辉。
  那白色也动了,戚少商微一侧身躲过迎面而来的刀尖,旋了半个身位举剑抵住近在咫尺的威胁。
  一阵电光石火,霹雳交鸣。
  戚少商的步伐渐渐慢了,他只有一人,杀手却前赴后继。
  戚少商是英雄,英雄可以以一敌十,但英雄在人多的时候也只能不甘地走向末路。
  他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不致命,却都在不停地流血。
  人的血总会流干,之后就该魂归太虚,一死了之。
  
  顾惜朝忽然喊道:“住手!”
  这句话救了戚少商一命,本来要命的一剑他只掉了鬓边的一缕发,脑袋还好好地长在脖子上。
  顾惜朝又道:“点了他的||||穴道,他不能就这么死了,你们得给他的尸身留点特别的伤口,免得铁手怀疑到你们身上。”
  戚少商被点中了,一身带血的白衣委地,动弹不得。
  顾惜朝走近戚少商身前二丈处,青衫飞扬,目光深沉中有着张烈。
  “很多次我都以为一定能杀了你,你却在我眼皮子底下逃了。”
  戚少商置之不理,一双深邃的眼却扫视起四周的环境。
  顾惜朝似是气极,深吸一口气才沉声道:“戚少商,这酒馆的哪一寸土地,哪一个角落摆放了什么,他们都早就清清楚楚。哪条路都被他们踩过熟悉过无数遍,都是死路,你不必白费心机。”
  戚少商收回自己的眼神,干脆闭目,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他听见顾惜朝的声音——“把柳色新给戚少商喂下去,等他死了再往剑上抹些,插进他的胸膛。”
  戚少商闻见一股味道,像是柳眉儿散发出来的香气,是烟花三月江南春的味道。
  这种清香却能要命的味道,随之而来的还有戚少商等待已久的时机。
  活命的时机。
  
  酒馆的地上有些积水,和土混在一起就成了淤泥。
  淤泥是很没有用的东西,还十分碍眼,起码这些杀手都是这样想的。
  但戚少商觉得它有用,甚至就在这时候用到了,而且用得很巧,很妙。
  青锋乍现,戚少商手中的逆水寒剑影斜飞,交出一张冷凝的剑网,似水般柔和的光幕,却包含着比火更凶狠的杀机。
  一点淤泥没什么,但混着戚少商内力的许多淤泥就足以把人伤得七昏八素。
  
  戚少商夺路而逃。
  命比面子重要,何况被这么多人围着追杀,逃了也不丢面子。
  他走得那条路很干净,与周围其他地方凌乱的脚印交错相比,很显眼,像是被人刻意清扫过似的干净。
  他决定顺着这条路走。
  戚少商的武功很好,这点从没有人否认。
  只是他的武功也不是生来便这么好,年少莽撞时,也有不少回生死攸关,从刀下侥幸拣了一条性命的经历。这不是因为戚少商的运气好,而是因为他有一门功夫,别人没有的保命功夫。
  他懂得移||||穴之法!
  若不设防之间被点中实属无奈,只是像顾惜朝这般先叫出意图,就等于给了他防范的机会。
  戚少商会用这功法的事,以前的连云寨七大寨主都知道,不过到今日而止,知道这事的只有三人,一人不多,一人不少。
  ——第一人是如今担当起连云寨的“阵前风”穆鸠平,第二人是戚少商的红颜知己,赫连少将军夫人息红泪。
  最后一人,曾是戚少商弹琴论剑,把酒畅谈的知音,戚少商一次醉酒后大笑着将此事告诉他。
  最后一人也曾血洗连云山水,辣手无情,将戚少商追杀千里直至京师。
  这人自是顾惜朝。
  顾惜朝的记性一向很好,当然不会失策至此。
  
  戚少商的眼前出现一片树林。
  他没有心情观赏这林涛如诗,只一头钻了进去,消失在茫茫一片绿色之中。
  天不知何时又下了雨。
  戚少商一身的伤口都裂开了,甚至越来越严重。
  雨水清凉,浇在伤口上的痛楚却不亚于再受一次伤的火辣。
  白衣上的血随着雨水化开,把还干净的布料也晕上朱红。
  戚少商很想停下来休息,如果能躺在风雨楼里的那张床上休息就最好不过了,可惜他不能,只能有多远跑多远。
  等到他实在是受不住了,终于在一棵树下扶剑而坐,任大雨击打,忍受着湿衣服紧紧粘着皮肤的黏腻之感。
  戚少商忍不住吼了一声:“这雨怎么还不停?”
  话音未落,他头上的雨还真就止住了。
  戚少商低头怔怔地看,然后缓缓抬眼,自下而上:沾了泥水的靴子,青色长衫下摆,然后是雨雾中那人迷蒙的脸,苍白而修长的右手握着一把纸伞。
  少顷,他的眸对上他的,那人的眼似是清澈如水,又如远山难见。
  来人仔细地将戚少商周身看了个遍,确定无性命之忧方才松散开紧锁的眉,长叹一口气,“我常能见你在生死边缘的狼狈样子,却不知为何,你的眼神又总让我觉得自己比你更为狼狈。”
  
  戚少商半张半闭的眼有些看不清身前人的样子了。
  他受了伤,脑子还能动。
  这人与他有血海深仇,他们本该势不两立。
  这人刚才还在谈笑间悄施毒手,杯酒藏刀,鱼腹断肠。
  只是生死一发他还是信了这人的暗示,入林以避。
  他该保持清醒,却渐渐控制不得自己的意志。
  最后他昏过去了,在仇人的面前不要命地昏过去。
  昏迷之前他居然还知道在昏的时候果断把头侧在仇人那边,免得被撞坏。


柳色

  寒鸦低鸣,划破一片寂静的天。
  顾惜朝眼帘低垂,定定地看着倒在自己怀中的戚少商。
  这是他曾经追杀千里的人。
  他杀不死的人,怎能死得如此窝囊?
  顾惜朝的眸里蓦地闪过一丝自嘲,只为这个?
  天下之大,畏他者有之,恨他这有之,讥他者亦有之。
  然则放眼放去除了戚少商,还有谁肯信他?谁肯惜他?谁肯知他?
  树影班驳,无人作答。
  
  戚少商从疼痛中醒来时,只觉周身阴冷无比,他下意识地向着一个温暖些的方向移动,等到舒服些了,才徐徐睁开疲惫的眼。
  这是个山中动物的巢||||穴,洞口不高,但人入之越深越能觉窈然深邃。
  他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衣衫也早已被换了一套,距他巴掌远的地方有一小撮已灭的灰烬。
  不远处顾惜朝在凝神打坐,几丛碎发落在额季耳边,不羁而张狂。
  洞外风雨飘摇,山河震动,洞中却暗涛汹涌。
  顾惜朝察觉到他醒来,换了个姿势,在洞口处倚壁而立。
  戚少商终是忍不住问了:“顾惜朝,你如今求的是什么?”
  顾惜朝求的是什么?
  他不求多情姬妾,只求山间一抹晚晴。
  他也不求权倾天下,只求能纵马指点江山,一展所长。
  他更不求虚名如云,只求有知音一人能共他把酒临风,醉谈天下苍生事。
  然而朝来寒雨晚来风,霜华满天望不见伊人踪影;七略已成半生荒唐,眼看河山万里不知几何早非汉家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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