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白路17号地下室的梦想家 by 鬼庖丁-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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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眼都是浓烈的色彩:瓦蓝的天空、轻絮一般的白云、碧绿的麦浪,还有清爽透明的阳光。镜头的节奏悠长缓慢,人在其间却浮凸出强烈的动静少女站在一片草浪涟涟山坡上,素白的一人,迎着对面吹来的轻风闭上眼睛,眼睫毛微微抖动。在她身后是一群放牛归来的孩子,笑闹着追逐着,跑过苍翠的田野。风光并不美得让人惊叹,却安详地让人舒心,浅淡点缀着若隐若现钢琴的曲调,仿佛重失落多年的故乡。
他们沿途都在打听一片湖,然而很少有人知道,只能凭着老人家的记忆与村民口中的传说摸索前进。骑摩托在山区与乡村间穿行,偶尔停下来,去爬没有经过开垦的山林。少女经常咳嗽,白皙的面孔上便会泛起不健康的砖红色,委婉而坚决地拒绝男子搀扶的手。男子始终在她身旁,既不疏离,也不亲昵,只有满怀柔情的眼睛,牢牢地看着她,仿佛一转眼,少女便会消失一般。
二人间的对话并不多,前一夜的倾述与爆发此时早成了比梦境还不真实的过往,彼此的应答往往只得简单的几句,乃至一个字,然而看双方的眼神与动作,又仿佛言语已经不重要了。他们还是没有名字,女孩子叫男人老师,有一种模糊的爱娇和依赖。
他们在山上遇雨,急忙钻入一片低矮的树丛。雨滴沙沙地打在头顶的叶子上,树枝被风势和雨势卷动着,舒缓地摇撼。虽然下着雨,天光依然明亮,透过树叶,立刻变成一片饱满郁滴的浓绿。
谁都没有说话。少女突然抓起男子的手,指指头上的树叶,又用指尖在他掌心轻轻扣出一段节奏,闭上双眼,像欣赏音乐般晃动着脑袋,随意地哼唱着没有歌词的旋律,〃啦啦啦〃。随着她叩击的节奏,男子也闭上眼睛,耳边响起一首沉静的交响乐,与少女的哼唱融为一体,在细雨的山谷上空慢慢飘远。
他们终于来到一直在寻找的湖泊。这时之前还绕在山谷的云雾散去,露出天空原本的颜色。她已经虚弱不堪。他把她抱到树下,脱下那件棒球外套披在她的身上。她剧烈地咳嗽,呼吸急促而浑浊。
周策从摩托车上解下包裹,拿出一把斧头。他站在那里,望着她,眼神纠缠在她身上很久,才走进树林里,开始仔细的去看着那些交错的树枝。阳光斑驳的碎影洒落在林间的泥土上,却被他震动起来,簌簌直响。他挑选着那些柔韧顺直却并不粗大的枝杈,挥动斧子一下一下砍落。
阳光渐次深浓起来,涂抹在周策的背影,汗水在他身上流淌,被阳光染出闪亮的光泽。他的眼神专注而执着的望向那些树枝,可是却穿透了它们,投向更深远的,自己一个人的心事。树枝很快就地上堆起一个小堆,周策蹲下身子,慢慢一根一根截去枝丫和树叶,用斧刃削得光滑。他一直紧紧抿着嘴唇,神情庄严,手指小心翼翼的在根根树枝上来回的拂过,像是生怕有什么微小的毛刺会扎痛自己的心扉。终于,他用带来的绳索将它们密密捆扎成一个简单的木筏。
望着身前的木筏,他垂着头不声不响的安静着方靖只能看到他凝固的背影,夕照的日光把他的背影箍勒出深沉的线条,透过他的背影,方靖却触摸到他胸腔里滚烫的纠结,那温度猛然迸出,炽到他心口也开始发痛。他再看不到他的眼神,只是看着他的背影紧紧缩起来,缩住身上所有的力量,扛起那张木筏,慢慢地走出树林,任由另一个涩重的自己被日光剥落,扯成狭细的一条,遗忘在林木间光影破碎的地面。
周策将她抱到轻轻放在木筏上躺好,两人交错间各自轻轻闪烁开自己的眼神,但很快又凝聚到一处。少女于是缓缓将眼睛转开,仰面去望向灰蓝清透的天空。而他的眼神再没有变化,依然固执的柔软的停留在她身上。静静的,若有若无钢琴的曲调轻轻响起,周策一步步走进水中,像纤夫一般拉着那木筏缓缓滑进水里,在水面漂浮。
他半截身子都没入水下,艰难地推着那木筏慢慢前进。摇曳不定的水光晃动在两个人的脸上,少女喘息着,勉强抬起枯瘦的手臂,手指怜惜而温柔地抚摸着他散乱的鬓角,一丝又一丝,一缕又一缕,她嘴唇颤抖着,吐出破碎的几个单词。
周策逆着水流用身体抵住木筏,这时水已淹过他的胸口,木筏顺着水势轻轻摇晃着。他的面孔逆着光,被快沉落的日光抹去了表情,半张面孔泛着不真实的橙红色,半张面孔深深地埋在阴影之中。始终看不到表情,也再看不见眼神,只能看到腮边在用力的微微凸起,他的背影更紧更紧的缩起来,似乎都还焦渴着,需要别的气力,一起紧缩。他伸出手,握住少女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来回的,慢慢的,轻轻磨蹭。
她望着他,有好一会儿。终于轻轻的,却坚决地把手从他掌心里抽出。他的背影顿时松散,带着失重时的一丝无措,和撕落最后一丝涩重的豁然。
于是他低下头,闪开身子,用力地把木筏推了出去。
水面的涟漪长长泛开,不同向的几道却连成长长的互相牵扯着的一整个图形。被将沉落的日光撩起一溜细碎的光亮,又逐渐溶化到没有踪迹。
周策爬回岸上,站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那木筏越漂越远。他身处的山谷静谧无言,背后远方的山峦笼罩在雾气与云岚之中,有金色的光芒勾勒出朦胧的轮廓,神祗般洞彻淡然的矗立。
而前方,黄昏的天空中还残余着盛夏晴朗的瓦蓝,逐渐被西方浓艳的橙红与橘黄驱散。湖面如镜,偶有微澜。天空中有大片大片鱼鳞样的云瘢,细小的云朵倒映在水面,绛紫、鼠灰、粉蓝、雪白、淡红、金红、金黄,仿佛湖面上绽放的七彩睡莲,那只小小的木筏便在这天河之花中慢慢漂浮。它所前进的方向是一片开阔的平原,在如镜般的天与地之间凝成一条细细的黑线,仿佛这眼前一切壮美景象的归途。
湖面的波浪轻轻拍打着木筏,在耳边发出规律的声响,少女垂下的卷发被打湿。她仰起面孔,闭上双眼,如同沉入梦乡。
而周策立在石头上,如同第一次学会表达喜悦的新生儿般,缓慢而生涩地开始微笑。他的眼神依旧固执而专注的停驻在那只远去的木筏,柔软而温暖。方靖看着他,又转而和他一起望向那已经开始有些模糊的木筏,眼中没有了郁结,胸口蔓生的种种也不知何时消散,被湖水清澈成安详的一泓,从浅浅的哀伤里渐渐生出一丝丝的喜悦。周策微笑着,伸出自己的双手,他击打着拍子,轻声唱起一首歌来。。。。。。
歌声缓慢而清晰地响在耳底,一直到头顶的灯光蓦然间亮得刺痛了眼睛,方靖猛然才发现电影已经结束了,旁边的人正乱纷纷站起来往外走。
他大口大口的喘了几口气,只觉得恍恍惚惚的从梦里惊醒的心悸。抬脸看的时候,正看见李奉倩盯着他在笑。他觉得心里顿时有些慌乱,连忙站起身,有些掩饰似的跟着前面的人急急往外走,还回头对李奉倩嘟囔着解释:〃有点看愣了。〃
李奉倩笑他一句:〃这样的片子,放完演职员表也不会有惊喜的。〃
他们俩随着人流的末尾走出去,前头不断有人小声抱怨,〃什么嘛,根本看不懂〃〃好闷喔〃。
在电影院旁边就近找了家茶餐厅,两人坐下来。起初,方靖还能〃嗯〃〃啊〃地回答李奉倩几句话,过了一会儿,只觉得有人在面前晃着手,抬头一看,李奉倩盯着他的面孔,问:〃我跟你说话,你听到了没有?想什么呢?〃
方靖笑笑,说:〃没想什么。〃
李奉倩热心地凑过来,带着几分八卦和诡秘的表情回到刚才的话题:〃我说,周策那件事到底。。。。。。?〃
方靖打趣她:〃我还以为你是有良之、有道德、有理智、有素质的新一代四有粉丝,怎么也这么八卦?〃
李奉倩脸上红都不红一下,说:〃怎么,我饭他这么多年了,终于有个大八卦,你不告诉我,我天天晚上钉你的小稻草人。说嘛,周策胃病住院到底真的假的?〃
〃胃出血,大医院开的证明,还能有假?〃
〃首映式当天昏倒,这也太巧合了吧?莫非这是安排好的?〃
方靖笑,本打算从衣兜里掏香烟,却看到桌子上禁烟的标志,只好喝一口杯子里的冰水作罢。〃要安排这个,除非是神仙。这件事我也觉得蹊跷,但实在懒得去问。要问我,还不如去网上看八卦来得过瘾。〃
李奉倩扁了扁嘴。这时候刚好上了菜,她吃下一只烧卖,赞不绝口,夹了一个到方靖的碟子里:〃这家店烧卖做得很好吃,无论早中晚,我只要来就必点。〃
方靖吃了一个,味道果然不错,吞下去又问:〃你看这片子看了三遍,不会觉得闷?〃
李奉倩想了想,做出一副坦白从宽的表情,斟酌着字句,说:〃其实。。。。。。如果不是影迷,是有点闷。但看完第一次,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完整,于是看第二遍,不断补足缺失的细节。接连三遍看下来,才觉得好像完成了一幅拼图。虽然不敢说完全看懂了,但我还蛮喜欢这片子的。〃她喝了口水又问:〃你呢?给点专业人士的意见,你看出什么来了?〃
胸口处的灼痛似乎仍有余温,方靖的眼神一瞬间又恍惚起来,下意识地去摸打火机。片刻,他才开口。
〃差距。〃
【作者的忏悔:这一章原先写了两个版本。从刚开始写此文的时候就预定要写一个商业片作为压轴,该商业片是讲演艺圈的,名叫《皆大欢喜》,因此与前文呼应。不知为何,写的时候很没底气,又写了目前这个版本。两个版本都被内测组驳回,然后经过了漫长而痛苦的修改。终于,我抓狂了,决定用《皆大欢喜》,舍弃现在的《鼓盆歌》,但修改《皆大欢喜》也让我很抓狂。这时候内测组两位同学各自帮我修改了一个版本,我拿来一看,嗯,很好,于是拼凑了一下,用上去了。
所以谢谢两位内测,脉脉和大总管。另外请原谅我的无能。。。。。。再修改下去我真的会崩溃,崩溃以后此文必然要坑。
另外此文还有不超过2w字的分量。谢谢大家。】
第二十九章
温雅给他打了几次电话,他都推说太忙。这并不是借口。汇演之前班长的神经质日盛一日,自嘲说自己月经都吓没了,这种叫做〃紧张〃的病毒一样传播给了班里每一个人,惶惶不可终日。
汇演之前的晚上,方靖睡得很好,早上起来刷牙洗脸,心情非常平静。换好戏服化好妆,他和另外五个人躲在剧院入口处,看着舞台上的灯光骤然亮起,幕布慢慢拉开,舞台上的灯光柔和微蓝,像黑暗中的水族馆,一种没有形体的东西隔开了舞台与观众席。观众席上能看到层层叠叠的椅背,轮廓模糊地浮在黑暗的幽光中,只有过道坦荡清晰。
方靖只觉得灵台一片清明,既不激动,也不恐惧。他知道片刻之后,自己将顺着这条过道,冲破那层无形的东西,走上舞台。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奥兹国历险记》里的一段话:
多萝茜问:〃我怎样才能到他那里去?〃
〃你必须步行走去。那是一个长长的路程,要经过一个国土,它有时是光明快乐的,有时是黑暗和可怕的。无论如何,我将用一切我所知道的魔术帮助你,使你避免灾祸。〃
〃你不能同我一块儿去吗?〃小女孩子望着小老妇人,恳求她,因为现在她是她唯一的朋友。
〃不,我不能这样做,〃她回答说:〃但是我将吻你,没有一个人,敢伤害被北方女巫吻过的人。〃
。。。。。。。。。。。。
台下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来的时候,方靖手足突然一片冰凉。他总是这样,从小到大,考试之前之后都不紧张,唯有发成绩的短短几分钟,心脏狂跳汗出如浆,时间漫长得不可思议。戏服并不厚重,可已经粘到了一起,湿塌塌地贴在后背上,有细小的汗珠蛇一样顺着脊梁骨爬下去,让他痒得想把自己的皮撕下来。谢幕与鞠躬之间他极力地分辨着这掌声中究竟有几分是公式化的敷衍,有几分是真心实意的赞美,而那些漂浮在昏暗光线中的面孔晦暗不明。
一出门就感到强烈而繁盛的阳光扑面而来,像是热辣的清油,建筑物和树木草丛每一处浅色都在反射着白光。楼道里的阴暗与湿闷被夏风一扫而空,心里也无端敞亮了许多,仿佛有很多同样阴暗与湿闷的东西也被统统清理干净。这样的感觉让人想笑又想哭。班长第一个发疯,朝前跑了几步,猛然跳起,把手里的一团纸投篮一样扔了出去,正中路边的一个垃圾箱。
一班人在附近一个小酒馆里从早上喝到中午,从中午喝到晚上,有人走,又有别人被电话叫过来。有越喝越高兴的,有越喝越伤心的,啤酒、白酒,喝得一塌糊涂,酒馆打烊以后方靖居然一点记忆都没了。天亮的时候睁开眼,发现自己居然是在一个同学的宿舍里凑合了一晚。床上横七竖八挤了三个人,满床的臭袜子味熏得他直泛恶心,又加上宿醉,跳下床狂奔到男宿舍的厕所,几乎连胆汁都吐出来。
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