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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新房客-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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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越过重重障碍,我知道我要找的人在哪里,仅凭一种求生的直觉。 

  推开书房的大门,我听到守门的正在对她说,外面有个奇怪的小孩要见她,还未说到一半,她已经僵住。因为她看见了我。 

  守门的吓了一跳,慌忙过来拉我,他说:“叫你在外面等,你这个小孩怎么这样没有规矩。” 

  我的母亲不可置信,她根本说不出话来。 

  守门的还在懊恼地斥责我,但我什么都听不见。我挣开他的掌握,上前一步,毫不犹豫地在那个人面前跪了下来。 

  “我求你。”我说:“求你借我一笔钱。” 

  守门的显然被这种气势所震摄住,他和我的母亲有着相似的表情。我的母亲倒抽了一口冷气,用手捂着嘴,她不敢相信。 

  “小……帆……”她的声音支离破碎,无法抑止的颤抖。 

  最后她当着我的面,哭了起来。 

  我得到我想要的。我的母亲根本不可能拒绝我。 

  她甚至带着欣喜的心情,这个女人,我越是孤立无援她大概会越高兴。 

  我搬进殷家,因为这是条件。 

  每天放学之后,我有专人接送到医院去探望外婆,外婆的气色并不好,我十分担心。 

  我无法适应新环境,住在布置得华丽非凡的房间里,我照样失眠。 

  夜里恍忽听到外婆咳嗽的声音,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我的母亲对我说,我有一个亲弟弟,在国外读书,下个月就毕业归来。他叫京,殷京。 

  陌生的人,陌生的关系,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我不在乎。 

  我的弟弟回来的那天,母亲安排我们见面,十分戏剧化。 

  京是个温文的孩子,他早就知道有我这个人,一点也不见外。那时我已经学会对别人微笑,京对我有不知名的好感。 

  “一直以来,我都希望有个哥哥。”他说。 

  我依然保持那个笑容,我说:“是吗?” 

  京整个假期都黏在我的身边,他对我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迷恋,好象寂寞惯了的人突然交到朋友。每次我看见他笑得天真,都会打从心底里升起一股寒意。 

  我有奇怪的嗜好,我喜欢走进大大小小的商店里,随意地买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然后拿母亲给我的那张金卡付款。 

  京看着我,他问:“小帆,你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 

  我也看着他,我说:“因为需要。” 

  回到家之后,我把买回来的东西全部丢掉。浪费令我感觉到一种无法形容的快意。 

  不论月尾那张帐单上的金额如何庞大,母亲都二话不说地替我付清。因为除此之外,她无法在任何形式上满足我。她知道,我也知道。 

  钱的确可以为我做许多事情,就连人格和尊严,都可放在脚下随意践踏,多么痛快。 

  京对我的行径看不下去,他说:“小帆,请你别太过份。” 

  我依然微笑,我这个可爱又纯情的弟弟,今天终于揭开我的真面目,他对我感到失望。 

  但我没有必要讨好他,我对他说:“京,不要原谅我的所作所为,坚持到底,你就赢了。” 

  京很生气,他说:“小帆,对于别人的真心和诚意,你不打算回应也没有关系,不必这样讽刺!” 

  我毫不避讳,在他面前哈哈大笑,京悲哀地看着我,他很伤心。 

  实在不值得,为了一个见面不够一个月的人,投资太多感情,是他的失算。即使有个名义,但我绝对不是一个投资的好对象。 

  即使做了手术,外婆的病也不见起色。 

  外婆的病已拖至极限,她气若游丝,模糊地叫喊着我的名字。我每日每夜,陪在她的身旁,在这个世上,我所有的感情,只用在一个人的身上。 

  外婆离开人世的那个晚上,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拖出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离开殷家。 

  我留下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我会尽我所能,偿还所欠殷家的全部款项,不必来寻。帆字。 

  交易完毕,就此两不相干。 

  当然,如果事情能如我所希望的发展,就再完美不过。我离家一个星期之后,京已经怒气冲冲地杀上门来,他指着我就马上爆发起来: 

  “殷文帆!你这样做是什么意思?!” 

  我以前一直姓贝,那是我外婆的姓,我不知道当初是基于什么原因,外婆曾如此努力地隐藏我的身份。既然已经使用了数十年的这个名字,我不介意继续再使用个数十年。 

  京义正严词地训了我一个下午,我坐在那里留心地听,完后我对他说: 

  “累了?累了就请回去。” 

  京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他恨得咬牙切齿:“殷文帆,我诅咒你!” 

  他头也不回地跑走了。因为我糟蹋了他心目中最重要的那个人的感情,所以他诅咒我。好不天真的人,高贵的身份容不下半点暇疵,这大概已经是他能想到最恶毒的言词。 

  或许我是个比较记恨的人吧。每天合上眼睛,过去的一切历历在目,再也清晰不过。要我忘记这数十年的历史,不可能。 

  根本不应对我有任何期望,那样就不会失望。京应该知道,她也应该知道。 

  生活有问题,我贴出告示,征同居人。 

  第一个房客是个比我年轻的学弟,他活泼好动,象有永远用不尽的体力和时间。 

  他问我:“小帆,爱情和面包,你选择哪一样?” 

  只有生活得无忧无虑的人才会有这种闲思,去问人家这种问题,我反问他: 

  “那么一千万和你的骨气,你选择哪一样?” 

  他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说:“值得研究,明天给你答案。” 

  我这个有趣的房客,他让我觉得,人其实可以过得很轻松。后来他回答了我问的问题。他说:如果我的生活确定有足够的保障,我就选择骨气,但如果我贫困潦倒,穷途末路,我就选择收下那一千万。 

  有钱你就可以活得漂亮,我的房客说。骨气和尊严同样需要金钱来支撑才会有力。 

  我从未听过这种精彩的歪理,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凭这张嘴,可骗倒一票女生。 

  果然,不久之后已经有女生晓得找上门来,他对我说:小帆,我又得搬家了。 

  我真同情他,他对每个女生都太好,又每个都不舍得放手,女生为了他争风吃醋简直有如家常便饭,他最高的纪录是在一个月内搬三次家。因为他怕连累同居人,不得不继续浪迹天崖。 

  我再次张贴出租告示,征新房客。 

  第二个房客是个不大喜欢说话的人,他的年龄一直是个谜。 

  我们相对无言,可以一整天都不交谈一句。 

  君子之交淡如水,我们和平共处,各占一片天。 

  直到有一日,我无意中走进他的房间,看见贴得满墙的剪报。上面每一宗的新闻都是关于变态杀手如何肢解被害人的连环凶杀案,资料之全,令我恐慌。 

  满一个月之后,我随便编了个籍口,拒租给这个人。我把上个月的租金如数还给他,无论那是他的兴趣还是嗜好,我都求神拜佛,希望他不要怀恨在心。或许是我自己疑心太重,但非常时期,我受不起一点打击。 

  他也没说什么,接过我退还的钱,深深地看我一眼。我马上紧张得倒退几步。 

  我第二任房客离去之后足足一个月,我才敢再把出租告示贴出来。 

  这次来的人是个清秀的男孩。他说,我只住一个月,可不可以? 

  我说没问题,收下订金。 

  漂亮的少年每天有不同的朋友接送,他有很多节目,多数在夜晚。 

  他总在凌晨时分回来,如果看见我的房间里亮着灯,他会礼貌地与我打招呼。陪我说一会儿的话。 

  他善解人意,喜欢聆听。但我不是个喜欢倾诉的人。 

  我和他相处得很好,出奇地有默契。但京不喜欢他。 

  京从那次之后经常来找我,虽然对我充满怨恨,但又不肯离开。 

  “小帆,你到底在与什么人住在一起,我看见他……那个……我不说了!” 

  我不知道我的房客哪里犯着了他,但我不介意。 

  “京,学会适应身边的人和事,放过你自己。”我说。 

  “小帆,这句话我原封不动还给你。”京说。 

  京是个事事讲求原则的人,一是一,二是二,不作退让。我太过灰色,与这种黑白分明的人无法溶合。 

  京走后的那个晚上,我的房客失魂落魄地回来,哭红了一双眼睛。 

  “我失恋了。”他说。 

  “反正对方是个不值得付托终身的人,忘掉他。”我说。 

  少年十分惊讶,他问:“小帆,你见过他?” 

  “怎么可能。”我说。但失恋的时候一定得要这样对自己说,管它是不是事实,总得找个理由,好让自己站得起来,重新做人。 

  “小帆,为了这个人,我牺牲了许多。”他说。 

  “为了生活,我也牺牲了许多。”我说:“道理是一样的,你不能要求自己付出多少,对方就得要回报多少,这其中不是一条等式。” 

  “但我很爱他。” 

  爱?爱是什么。或许今天你以为天下已没有比自己更痴情的人,数月之后另结新欢,才发现真命天子尚还有太多。 

  爱与被爱同样需要勇气,人因为受挫才会变得成熟,其中的过程自是苦不堪言。 

  你瞧,我热爱生活,生活不也一样对我残忍,其中细节,不必一一追究。 

  我的房客情绪低落,日日把自己锁在房内。一个星期之后,他受到新朋友的邀约,重新振作。 

  几个星期下来,他已完全恢复元气,照样过得光鲜亮丽。他对我说,他爱上了另一个人。这次无论如何,也要紧紧抓住。 

  这就是所谓的“爱”,来得快,去得也快。有谁会相信,数十日前他还在寂寞的夜里,为了得不到一个人,哭得死去活来。 

  一个月的期限已过,我与他结束租约。 

  京抓紧时机,他来敲我的门。 

  “小帆,我要来租你的房子。”他说。 

  “对不起,我有我选择房客的条件,身高不能过五尺七寸,样子不能比我好看,学识不能比我高,年龄不能比我小,你全部不合格。” 

  “为什么?”京不服气。 

  “因为我喜欢。”我说。 

  那个女人已经一无所有,京要是跑来我这里,她如何自处。这当然是行不通的。这个人陪在她身边的时间比我多,感情比我深,地位比我重要,他一旦离开,怕她会崩溃。 

  “那么你回来。”京说。 

  “你说一万次,答案都一样。你再烦我,看我下次还开不开门给你。” 

  “啧,小帆你真固执。” 

  “彼此彼此。” 

  我不断地更换房客,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特有的方式,同一个问题,让不同的人来回答,答案各自各精彩。 

  日子终于慢慢按我计划好的过下去,如果不是遇上那个人。 

  我的第十二位房客,在某夜凌晨十二点,敲响我的房门。 

  相处是种学问,一半出自本能,一半依靠缘份,丝毫强求不得半分。 

  我与我的新房客维系着一种奇妙的气氛,互相牵制,互相影响。 

  至今回想起来,姚曦会来租我的房子,我会搬进姚家,其实都是在计划之内。因为有人看中姚家独子刚好与我同校,近水楼台,方便作二十四小时的说客。 

  那个人算准我对陌生人并不设防。 

  我一向只对认识的人冷酷,这是不好的习惯。 

  姚曦奉命前来与我开战,横扫千军。 

  他成功地打进我的生活,他们期望我会慢慢地习惯这个人,最好当然是能被这个人改变我顽固的思想。 

  我从未被人骗得如此彻底,由头到尾,我看不出一点破绽。 

  严重的失落感,无法形容。 

  我离开姚家之后,也无法对姚曦避而不见。因为我们同在一个学校,除非我不去上课,否则与他碰面是无可避名免的事实。尤其这个人还异常地积极和主动。 

  姚曦在学校里面抓住我,我们坐在校园的餐厅里,他显然已经准备好一套说词,来解释自己的逼不得矣。我说: 

  “姚曦,我只有十五分钟的时间,请尽量精简。” 

  姚曦讶异,虽然我一直对他微笑,但我语气中的冷淡显而易见。 

  “小帆,你对我有所误会,我不得不来解释清楚。”姚曦说。 

  “误会,是,我有什么误会呢?”我问。 

  “小帆,我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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