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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

空尊-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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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若你有一天投入全身心轰轰烈烈的爱了一场,便会明白了。
  隆实践了他的承诺,努力稳固地位,壮大势力,他的忙碌有目共睹,尽管如此,他还是会努力抽出时间来盛德宫看我。
  他虽从不说自己的辛劳,但我却能从他日渐清瘦的脸庞上看出。
  发展自身势力远比他想象中来得更加困难,他与皇后闹僵,先失外援,而与父王不合的消息也早就从宫中传入朝廷,攀附在他手下的人不乏趋炎附势见风使舵之辈,眼见太子日渐失宠,为求自保自然开始摇摆不定。
  失去了父王这座靠山,一切辛劳和苛责都成倍的放大,但他却咬牙坚持了下来。
  一部分臣子在这场父子争斗中选择了观望,而另一部分则把筹码押在了其他人身上。
  这便是三皇子淳了。
  淳给人的感觉向来不伦不类,谁都不会将他视作主宾,也许这和他的出身有关。他的母亲是宫中不起眼的嫔,当今皇后过去的贴身侍女,皇后献上她只为在争宠时增加一个帮手。而淳的母亲也确如皇后预料的那样,努力维护着她的利益。
  也许这是出于仆人最值得夸赞的忠心,也许这只是无奈的屈就,因为皇后是西燕的公主,出身高贵,盛气凌人。总之,我对淳的母亲的认识,只停留在父王的几次游园中。
  她总是低着头,温婉的瑟缩在众多嫔妃身后,即便偶尔与旁人相谈甚欢,可一旦皇后不悦的目光投射过来,她便立刻闭上嘴巴,不敢再多言语。
  她虽是嫔,却比一般宫女更像奴仆。而皇后对她的态度也远差于对待一般的嫔妃。
  她注定是她永远的主人。她注定是她一生挥之不去的阴影。
  这层奇特的关系随着血脉延续到了淳和隆身上,所有人都自觉自发的将淳看作未来朝廷中最受重用的亲信,若不是因为隆与父王失和,恐怕不会有人想起,他也有可能登上帝位。
  他的尴尬在这一刻终于成了幸事,父王也好,隆也好,他两边都沾,两面讨好。
  自然成了许多人巴结的对象。
  说到底,他才是这场争斗中最大的赢家。
  就在淳的势力暗地里逐步壮大的同时,我的计划也慢慢进行中。
  初夏时,侍卫里多了个空缺,于是,霜琴便入宫来了。这办法果真如天枢所料,极费时间,但姬绍熙早已将自己的一生赌上,除了时间也没有其他东西可以输了。在等待白家弟子入宫的间隙,我还是乖乖当好我的侍卫,努力讨所有人的欢心。而霜琴轻功卓绝,也常趁夜色出行,暗中收集宫中鲜为人知的隐秘。
  就这样,我知道了一个传言。
  关于父王的弱点。
  我那个表面温和骨子里却流着好战血液的父王,竟然会晕血。
  我这才想起那年玥华大婚,酒水倾泻在父王的双手上,他看到那片殷红,突然变了脸色,发现用丝帕擦不干净时,竟一把推开玥华气急败坏的离去。
  这一切反常的举动现在都有了解释。
  原来,完美如神明般的父王竟也有弱点,这个事实使得复仇原本渺茫的希望再次鲜明起来。
  而我所要做的,便是证实这个弱点,再善加利用了。
  入秋时,我参加了生平第二次围猎。去年这时候我还在东宫的队列中,一转眼却成了盛德宫的人。
  父王的排场无疑是所有皇族中最为隆重的,随行人员中仅侍卫便达十余人,由侍卫长全叔挑选,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凭借天枢的关系,我也轻松入了队列之中,父王看到我在,冷冷一笑,谁都明白,我在侍卫中不过是个摆设,但他也并不因此非难,反而将我调到身旁,注意到隆不时朝这里看来,便会露出果不其然的神情。
  而对于我来说,则多了一个近身观察父王的机会。
  他除了在号角鸣响前向天空射出了第一支箭外,其余时间不过是坐在临时搭建的行宫大帐里悠然的下下棋喝喝茶,听两旁来报,哪位皇子方才又猎到了什么,记入账册后,总计多少等等。
  或是居高临下,看下面人追赶猎物的情景。
  他也极少看呈上来的猎物,至多不过是称赞两句晚膳时新增的野味。
  我的父王一向小心谨慎,虽然他晕血的传言有板有眼,但这事情性命攸关,尚不能轻易相信。
  于是,在秋猎的最后一日,我终于决定铤而走险,主动试探。
  父王如前几日一样,纵使出了大帐也只是在附近走动。
  这里地势较高,围场里的情形一目了然。年幼的七皇子和九皇子原本就只是陪衬,尚在狩猎的不过是些随从。或许是最后一天,隆看上去心不在焉,淳在众人面前也小心翼翼的收敛着锋芒。大家都明白这场秋猎在片刻间便可结束,现在,只等父王的号令了。
  父王看了一会儿,或许是觉得没什么意思,真要回去,远处突然传来烈马嘶鸣之声。其声凄厉,隐隐含癫狂之色。这匹疯马速度极快,转瞬间便撂倒几个试图牵住缰绳的随从,径直朝父王冲过来。
  父王是经过大场面的人,身侧还有影卫相护,竟不曾动容。
  所有侍卫都一拥而上去拖缰绳,那疯马长嘶一阵,身子虽被迫向后仰起,眼见前蹄就要生生压下。
  我在心里暗笑,窜前一步,拔剑,用力挥向马的喉头。
  刹那间——鲜血喷溅而出。
  半身的衣服湿透了,却掩不住血液的温热。
  天枢跟上,侧里再补一脚,马便翻倒在地,断断续续的抽搐着。
  我一把抹去脸上的血水,转身,跪下,道,陛下受惊了。
  父王没有说话。
  我偷偷抬眼,正看见他微微颤抖的指尖。
  我又开口,不知陛下一切安好?
  说着,借机抬头去看他的脸色。
  他却突然暴怒,大发雷霆道,谁允许你抬头——!!!
  我一慌,赶忙伏地跪下。
  他气势汹汹的道,你就给我这么跪着!不许抬头!!!
  说着便急匆匆地走了。
  我那日跪了很久,直到父王身边的老太监传话叫我起来为止。
  一站起身,那太监也不管我能不能走,便叫人强行拖我去行宫的温泉。
  被血浸透的衣服早已僵硬,脱不下来,只能用剪刀剪开,当场扔进火盆里烧尽。接下来,我便被扔进温泉里,好似一件衣服般被宫女们用力搓来拧去,上香精,再洗掉,再上,再洗掉,如此循环。即使是当年开阳殿中的四皇子姬绍熙也未必有这样的排场。
  据那太监讲,这都是父王的旨意,为了彻底去除身上的血腥气味。
  传言果然是真的,颤抖的指尖,罕见的咆哮,这都证实了父王晕血的事实,只不过,发展到如今这种局面却是我始料不及的,这不能不说是父王反应过度了。
  第二日,大队人马启程回宫,我却被勒令只能跟在最后头,可见父王心情依然不佳。
  我不敢造次,即便回到宫中也低着头,站得远远的。
  侍卫长全叔迅速的察觉到这种异样,为了不惹父王生气,极识实务的将我调开,留在晚上值夜,自然也就少了许多与父王正面冲突的可能。
  而我大白天的得了闲,自然也不忘去各处转转。天枢则总是紧跟在我的身旁。
  这日我和天枢恰好走到御花园深处,见到一个宫女正鬼鬼祟祟的四处张望。这条小径通向一座假山,中空,曾听人说过有宫女侍卫常在这里幽会。看现在在外面望风的宫女神情如此慌张,里面的人怕也来头不小。
  我朝天枢使了个眼色,他便心领神会,施展轻功前去打探。
  没过多久,便有人从假山里出来了。
  为避免打草惊蛇,我赶忙蹲下身躲进灌木丛中。
  看衣着打扮出来的那个像是后宫的嫔妃。望风宫女一见便松了口气,看看四周无人,赶忙一块走了。这嫔妃虽低头掩面,小心翼翼,却还是让我窥到几分。她肿着眼睛,像是哭过。这人我认识,却一时想不起来,正在努力思索,从假山后又闪出一个人来。
  定睛一看,竟然是淳。
  他环顾左右,一抖衣衫,也走了。
  我这才想起来,方才那嫔妃原来正是淳的母亲。
  天枢很快也回来了。
  他说他到的时候淳的母亲已经开始哭了,也不知淳之前说了些什么。然后便看到淳把手里的包袱塞给母亲。说里面装的是儿子这次秋猎猎到的紫貂皮毛,大寒将至,万望母亲保重身体。儿子平日不能尽足孝道,只望这皮毛能代替儿子为母亲挡风驱寒。
  淳的母亲边哭边道,我的儿,其实又何必拘泥,为娘早已习惯了,不值得你铤而走险啊。
  淳却只是安抚母亲,说自己没有问题,叫她切勿担心。
  两个人又絮絮叨叨的说了会儿便离开了。
  淳自小跟在隆的身边,平日由皇后照看,宫中人都说他对皇后亲热有加,对自己的亲生母亲反而疏远,平日里总是不咸不淡、点到为止。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
  从两人怪异的举止看来,淳一定还藏着什么重大的秘密。
  刚过三更,正是万籁俱静之时,我起身去换班,路过偏殿的时候莫名其妙的感到一种诡异的气氛。
  我本应置之不理,却还是鬼使神差的推开门,悄悄踏了进去。
  仔细环顾一圈后发现偏殿里一切如常,我正在笑自己多此一举,突然听见背后有响动。
  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人身披长袍,散着发髻,竟是我的父王。
  父王看见我擅闯偏殿,并不出声训斥,只是吃惊得瞪大了眼睛,像在打量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我早就习惯了父王冰冷的眼神,所以,第一次碰到他用这样怪异的眼神看我,不禁愣了一会儿。幸好很快反应过来,跪下行礼。
  小喜参见陛下。
  ……原来是你。
  他这才如梦初醒,怪异的眼神也随之黯淡。
  你怎么在这儿?
  小喜该死,方才前去值夜路上突然觉得偏殿气氛异常,实在是怕有个万一……惊扰陛下休息,实在罪该万死。
  他不耐烦地摆摆手,好了好了,起来吧。
  我起身就要告退,父王却叫住了我。
  他说,别去了,我正好睡不着,想找人说说话。
  我应了一声,恭敬的站到一旁。
  父王道,他们都说你会讲笑话,不知你是不是真的能把所有人都逗乐?
  我心领神会,想了想,张口便来。
  讲完第一个,父王只牵了牵嘴角。
  我再接再厉,又说几个,父王居然笑出了声,虽然笑声如纱,轻且薄,转瞬即逝。
  我渐渐放开胆子,越发绘声绘色,父王的脸色也越来越好,笑声渐渐多起来。
  不知讲到第几个,我瞅准时机,挑了个最有意思的来讲。本以为父王听了一定会摇着头乐得合不拢嘴,没想到他听完,却突然沉默了。
  笑容从他的脸上隐去,空气也跟着沉重起来。
  我心中不免忐忑,却还是挤出笑脸问,陛下怎么啦?
  他说,这笑话我小时候听过,那时候笑得简直喘不过气来,好容易克制住了,一想起来又忍不住要笑。最要命的是,就算拼命告诉自己不要再去想了,还是会想起来,于是又笑了,而且越笑越厉害,怎么都停不下来。结果那天晚上足足笑了一个时辰,第二天肚子酸痛得爬不起来。打这以后曦就不再给我讲笑话,生怕我哪天真的会笑死。
  我听见“曦”这名字,一时反应不及,竟僵硬了片刻。
  曦,我的生父,一切悲剧的缔造者。
  我只从隆的闲谈中听到过他的事情,而现在,父王竟然也出人意料的提起了他。
  父王道,当年我明明笑得那么厉害,可刚才听到你说时,竟然再也笑不出来。笑话还是那个笑话,我却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少年。可见有些感觉真的只能存在于一时,失掉了,便再也找不回来了。
  我在天快亮时回到侍卫房,倒头睡下,醒来时只觉得昨晚发生的事情只是一场离奇的梦魇,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切。
  因为在这个诡异的夜晚,我那高高在上的父王竟然会用这种语气提到过去的事,这是我过去不可想象的。他的声音低沉,与其说他是要对我说些什么,不如说这只是他的自言自语。
  或许,他也把这当作某个梦境的延续,把那些话当作了自己浑浊的呓语。
  等梦醒了,他还是高高在上的陛下,我依然是无足轻重的小喜,一切都不曾变化。
  至少看上去,一切都不曾变化。
  父王的心情在中秋之前终于转好,我也终于回到了内殿。
  紧接着到来的,便是一年一度的游园赏月了。
  皇子嫔妃按照惯例汇聚一堂,隆自然也来了,我好些日子没见到他了,朝中艰辛可想而知。
  众人起身游园时,他来到我身旁。
  我本应朝他笑,问他近况,然而不知为何脸上怎么也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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