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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寒江落影-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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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佛问:“太子的意思?” 
  李渊溪笑道:“以郁不识的聪明,他怎会看不出我对他的别有用意,他又怎会不知道这场酒宴代表的意思,但他会来,关键要看他肯不肯喝这杯酒——他肯喝,那即是说,他甘心情愿做我的人,如此一来我又何必使迷药,做那下流把戏,有他清清醒醒陪我共赴于欢,那滋味不是更好?” 
  所以说其实这杯酒里什么也没有,但郁不识并不知道。 
  他眼睛死死盯着那杯酒,恨不得瞧出杯弓蛇影来,过了很久很久他都一动不动,整个人石化一般,直到春佛进来换烛台,愕然看到他们还坐在桌前,真个哭不得笑不得。 
  春佛心道,没见过这么磨叽的男人,更没见过太子爷这么好耐性。他本就急色性,从小在宫中更是被惯得骄横,有谁不是一眼看上就手到擒来,今天一个小小的太守,居然让太子深受情欲熬煎之苦,更稀罕的是他不焦不躁,冷静静和郁不识对坐着。 
  舒舒的小风吹刮着,皎皎的月色倾洒着,憨憨的情人傻坐着。 
  他们在比赛参禅啊? 
  春佛憋笑憋得肚子痛,他退到门口,在草堆边捡起一粒小石子,从窗口用“隔空打穴”法打在郁不识的背上,后者身子一振,呻吟声,无力地歪倒。 
  杯倾酒洒。 
  李渊溪起初愕然,因为他都快急疯了,恨不得拧着郁不识的脖子逼他把那杯酒喝下去,毕竟他之前夸下海口,若是郁不识真的死活不喝,他还能扒光他的衣服硬上?那不是让春佛落了笑柄。 
  这个时候李渊溪真后悔自己的矫情,他干吗要扯那狗屁的把戏,干吗要为这莫名其妙的郁不识备受熬煎,从他走进房门的时候,李渊溪就恨不得扑上去将他按倒,他裆中的欲望已经由不得自己控制,在薄衣中上奔下突的,化身妖魔鬼怪,没害到郁不识,倒反噬得自己烧心裂肺。 
  突然间郁不识就伏倒在自己怀里。 
  李渊溪回头,看春佛从窗前离开,知道是他的杰作,可李渊溪并不领情,他怪春佛多事。 
  漫长的等待过后,似乎到了个极限,他的欲望,象块拽得长长的粘糕糖,突然就断开了,被甩到九霄云外,顷刻间他释然无比。 
  他甚至想跟郁不识这么天长地久地坐下去。 
  看他紧张得发抖,看他忐忑得坐立难安,看他一张清秀的脸憋得通红。 
  李渊溪讶然,自己真象个怪物,怎么冒出这古怪的想法、奇异的态度,他何曾对任何人这么注意过,连他眉梢眼底的动态,梳捋头发的次数,呼气喘气的粗细,都观察在眼,揣摩在心。 
  他连碰都没有碰过,却已经把他的身体烙印成形。 
  其实当郁不识真正躺在自己怀中时,李渊溪的感受并没有那么美好,这具身体算不上诱人,没有佳人的柔嫩芳香,也没有少年的舒滑细致,只是修长瘦削,让人捧在手上,疼在心里。 
  从肩膀拂到腰肢,如一把精致的琵琶,流水般的流畅秀美,只需拔弄一根弦,心尖就跟着韵律浮颤。 
  李渊溪悠悠一声叹息,把郁不识从座上扶起来,朝床上抱去,将他摊平了放在那儿。 
  他该做什么,他却什么也不想做。 
  李渊溪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他朝思暮想的身体就在眼前,就在手边,他只要探探身就可一慰相思,可是他却象根木头似的只是坐着。 
  哦不,李渊溪不单是坐着,他的眼睛静静地端详着郁不识,他紧锁的眉、倦意的眼,鼻息不均匀地呼吸着,昏睡中也显得忧虑重重。 
  李渊溪用手指拂上他的脖颈,竟然也是凉的,究竟是临江的气候,还是他的生命疲惫到燃不起丝毫火焰。 
  俯下身舔弄下去,用滚烫的舌尖却接触那凉意,沿着尖削的下巴而上,去寻找他期待许久的,薄薄的唇。 
  身下突然有不寻常的动作,李渊溪怪异的一愣,还来不及看个究竟,身体却突然定住,接着头脑一阵混沌,就这么晕厥过去。 
  他被人点了穴位。 
  是谁? 
  李渊溪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双手双脚都被绑着动弹不得,被扔在马车厢后面,正朝不可知的方向疾奔,只觉得四周震晃不安,象发了地震一样,一阵阵翻天的颠簸。他从来娇生惯养,从没人敢把他的马车驾得这么横冲直撞的,恢复意识没多久,李渊溪就被颠得难受,腹中翻云覆雨起来,他开始呻吟干呕,努力蠕动着身体朝有亮光的地方爬,想用头顶开马车的布帘,看看究竟是谁敢大胆绑架他。 
  这时帐外伸进一段手臂,在月光下酥白如玉,掌中捏几粒梅子,放在他嘴里,李渊溪嚼几下,顿时觉得舒爽一些,这才恢复气力讲话,他对驾车的大吼:“哪里贼人,如此猖狂,竟敢绑架当朝太子?!” 
  听者好笑道:“哟,太子爷,刚刚一起喝过酒,竟然就不记得属下了?” 
  李渊溪怎么会忘记! 
  一听这冰凛凛的声音,他顿时听出是郁不识,脑中闪过晕迷前的片段,在他贴近郁不识的瞬间,自己却被突其不意点了穴,当时屋中只有他们两人,不是他还有谁? 
  但郁不识怎会—— 
  李渊溪阵阵心惊,他努力探身出车帐,端详那驾车的男人,他手执一根马鞭,奋力甩向那马背,凌厉凶狠地催它快跑,一身夜行的黑衣,裹着瘦削精干的身躯,月光下那苍白的脸上冷漠肃然,竟有十分杀气! 
  哪里是温文秀丽一书生,分明是夜半惊魂玉阎罗! 
  郁不识回过头来看李渊溪,唇角勾过一个笑。 
  明眸如星。 
  李渊溪曾经醉倒在这对星眸中,现在却晓得这眸中不曾有春色无边,却是寒意逼人,催他步步迈入鬼门关。 
  “郁不识?”李渊溪突然冷冷笑起来:“你真的是郁不识吗?” 
  赶车人听着李渊溪那自言自语般的话,莫名非常:“你究竟想说什么?” 
  李渊溪的声音低沉,敲破夜的静寂,“为什么我总觉得——自己好象识得你?” 
  车前的马儿突地一声嘶鸣,仿佛受到巨大的惊吓,嘎然停在原地,几乎搞得后面人仰车翻。 
  李渊溪从车厢后面直直摔了出去,一头栽在地上,他手脚被捆,狼狈非常,象个球似的在地上滚了几番,没想到身上的绳子却松开了,他赶忙灰头土脸爬起来。 
  形若不堪,然而夜色下他炯炯然的眸子,却一动不动地盯紧郁不识。 
  “郁不识,我知道你是谁。” 
  郁不识一动不动。 
  他虽未动,黑暗中一道凛冽的风,却象蟒蛇般朝李渊溪脸上袭来,清脆的声。 
  他的脸火辣竦的,一摸,竟然有血淌下来。 
  那是郁不识手中的马鞭。 
  李渊溪捡起来,火冒三丈:“你竟然敢打我!” 
  “敢?为何不敢?” 
  “我是太子!” 
  “太子?你可真不害臊!” 
  “你认为我是假冒的?” 
  “你哪里有这胆子!假冒太子,那是杀头的死罪,李家的男人没有这份胆量。” 
  “我是李渊溪!是当朝皇帝的长子!” 
  “哦。那为何皇帝要将你这宝贝儿子发落到临江来?难道他不疼你不宠你,还是说——他根本未打算让你继承皇位?” 
  “是我不稀罕那狗屁皇位!”李渊溪突然一声大吼:“我是一条龙!我要飞翔在天!我不要一辈子被关在宫城的监牢里!” 
  “…” 
  他粗重喘息,本以为郁不识又会趁机冷语讽刺,可他缄然不语。 
  李渊溪面前一片黑暗,他仔细瞧,几乎怀疑郁不识已经离开。 
  他不但飞天,还会遁地,他总在卒然不及间出现。 
  李渊溪正在惶然,突然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一拍,语意十分亲昵:“渊溪,你回来啦?” 
  他一回头,才发现身后什么也没有。 
  ——他想呼唤一个名字,却怎么也喊不出口。 
  ——他想记起一个人,却怎么也忆不起他的模样。 
  ——他想握紧一双手,这人却远在天边。 
  李渊溪在马车的颠簸间,恍恍惚惚做了这么个怪梦,因为太过真实,他在醒来的时候急忙去摸脸,可上面光溜溜没有一点伤口。 
  重重一声叹息,原来那是场梦。 
  梦中他竟与郁不识那般熟悉亲昵。 
  好象他们曾经执手相伴,在那条长长的青石板小道上奔跑过。 
  好象他们曾经为了争夺花颜六色的彩色石子而大打出手。 
  好象他们都曾经生活在那座巍然而恐怖的宫城监狱里面,在一个个凄冷的雨夜里吟吟而泣。 
  … 
  临江的风,说来就来。 
  不似潮那般规律,但它说要掀起,势无可挡。 
  马车一路狂奔,李渊溪象随波的风帆,不知道郁不识要将自己带去哪里,他心中惊疑交加,生出万种猜测。 
  李渊溪生于深宫凶险之处,身边个个是谋略深沉、一人千面之辈,他从不觉得有什么,人要学会保护自己,就要懂得易换不同的面具来适时应势,时而趋炎,时而畏势,有时可以将别人的头颅踩在脚底,而有时,却要在刀光剑影下眼见自己尸首分离。 
  那么郁不识呢? 
  他竟然看不懂他,或者说,他完全没有看到他。 
  他看到的仅仅是郁不识的一张面皮,一张出于某种原因而必须在他面前惺惺作态的面皮。 
  那么现在的郁不识呢? 
  还是不识得。 
  郁不识将李渊溪带至荒野外,他在夜色间仍旧身影敏捷,将李渊溪从马车上揪起来,看他瘦瘦小小的,李渊溪真无法想象他竟然可以把自己扛在肩膀上,沿着陡峭的山崖而上,如履平地。 
  李渊溪的身子被倒吊着悬在半空中,在郁不识纵跃间他的脑袋就在那突凹的石间晃来晃去,几次险些要头破血流,李渊溪想大叫,可全身的血直冲脑门,他晕晕胀胀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郁不识带他进到一个山上的石洞里面,将他往地上一摔,身后一个大石头撞上去,李渊溪只觉得骨头都快散了架。 
  从小养尊处优,连蚊子都不敢叮他,今天一个小太守竟然敢把他颠来倒去地折腾,李渊溪顿时大怒,他想开口骂,突然觉得颈间森然,寒风倏倏,郁不识的剑已然追到,正抵在他面前。 
  李渊溪所有的愤怒都咽在喉中。 
  本想吓吓他,说这绑架太子可是诛九族的重罪,但他知道郁不识不会害怕,这时候他再以太子尊驾要胁,简直是笑话。 
  屈于人下,就要见机行事,这一点李渊溪不是在深宫险恶中学来,而是在太监春佛那里学来的。 
  说到这个春佛可不简单,李渊溪至今也不晓得他的来历。看他肥头大耳,只是个脑满肠肥的宦臣,但自从李渊溪成为太子,皇后就将春佛安置在他身边,白天照样跟别的皇子一样学习四书五经,晚上就在院中随春佛学习武功,这用心是良苦,只是良匠偏遇朽木,再精巧的手指也打造不出栋梁之材,李渊溪个性放荡顽劣,喜欢拈花惹草,厌恶舞刀弄剑,春佛教他的武功他若是习得三分,今天就不会那么容易被郁不识撂倒。 
  事到如今李渊溪才晓得懊悔,山洞里冷得他发抖,牙齿都打起战来,可嘴里一点不屈就: 
  “郁不识,你好不抬举,我堂堂一个太子,肯屈尊宠幸于你,你不感激涕零居然还该将我绑架到这山洞里来,若是把我磕了碰了或是冻出个好歹来,你有几个脑袋?” 
  郁不识一愣,倒没想到这李渊溪虽然不羁,却也是个有骨气的种儿,冷剑都架在脖子上,他还敢如此嚣张! 
  弄得自己也想逗他一逗。 
  “哟,属下不才,哪敢以这污糟之躯侍奉太子尊驾哪,不如我就将您扔在这山洞里,再找来两头黑狗熊与您作伴,这山风寒冷,它们一定可以让太子暖和暖和!” 
  李渊溪哈哈大笑,听惯郁不识唯唯诺诺的语气,第一次发现他竟然也会讥讽别人,而且怪腔怪调滑稽有趣。 
  “好你个郁不识,今天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李渊溪,若不是你步步相逼,我不会这样对你!”郁不识愤然。 
  “怎么?你煞费苦心要将真实身份隐瞒起来,没想到忍气吞声却更加引起我的兴趣,哈哈哈…” 
  郁不识恨不得将剑朝他当头砍下:“我究竟做错什么?” 
  “错?”李渊溪挑眉一笑,摇头道:“没错没错…你错得无可挽救!错就错在你虚情假作,口口声声属下、罪臣,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好象你真做了什么亏心事儿似的!我就见不得你这虚伪!一眼尽可看穿的虚伪!” 
  郁不识一愣,手下剑梢稍稍偏了偏。 
  李渊溪转转脖子,继续道,他虽然双手被绑着,却不减凌驾人上的气息:“我起初还在奇怪,越是对你好,你就跑得越远,难道我的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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