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上海-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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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听到那个中年男人说,“先生,房间全部都准备好了,一会儿请小姐们看看,若是有什么不满意,我立刻去换”。霍先生满意的点点头,丹青柔声说了句,“周管家,还真是谢谢你了,从今以后还要麻烦你”,那个周管家赶紧弯腰,“云小姐,您千万别客气,有什么需要,您随时吩咐”。
丹青笑着点了点头,见我走了过来,她伸手拉了我过去,对周管家笑说,“周管家,这是我妹妹,清朗”。那个男人微笑着看了我一眼,就适度的鞠了个躬,“清朗小姐,您好,您的房间也已经准备好了”,我赶忙点头回礼,“周管家,您好,麻烦您了”,他连道不敢。
霍先生一笑,“行了,就别在这儿客气来客气去了,怪冷的,有什么事进去说吧,你让他们把东西赶紧搬进去”,说完带着丹青往里走,周管家赶忙去给他们开门,身后自有别的仆人去拿我们的行李,张嬷和秀娥在一旁指点着。
我迟疑了一下,丹青已经回头示意我跟进去,我只能迈步往屋里走。一进屋,一股暖香扑面而来,正对着大门处有一个西洋壁炉,上面放着个别致的自鸣钟,炉里正燃烧着熊熊的火焰。四周的家具很多都是我从没见过的,但是也看得出这里主人的品味,风格洋气却简约,和那天去的那家餐厅的奢华风格迥然不同,我傻傻的打量着四周,有些合不上嘴。
一个面貌清秀,打扮利落的丫头赶紧从里面迎了上来,轻巧帮着丹青脱下了那件皮褂子,周管家也接过了霍先生的帽子和外套。“清朗小姐”,周管家轻声唤了我一声,“啊”,我赶紧转头看他,他略低头,微笑着说,“您这个盒子,我让人帮您拿去您的房间吧”,“啊,好,谢谢”,我愣愣的答应了,一时间有些不太适应,周管家客气的一笑,接过了我手里的盒子交给了另一个女佣。
丹青已经坐在了一个包裹着繁复花纹洋缎的沙发上,霍先生则走到一旁的茶几上拿起了一个锡制的烟盒,抽出一根烟叼在了嘴上,周管家快步走了过来,从兜里掏出火柴给他点上。丹青一笑,“清朗自打前天拿到了那个盒子,一直就不肯松手,宝贝似的收着,连秀娥都不让看呢”。
霍先生呵呵一笑,叼着烟卷踱到丹青坐着的沙发旁,倚着宽厚的扶手坐下,先垂眸笑看了丹青一眼,他们彼此交换着我看不懂的眼色,然后对我笑说,“清朗,你喜欢吗”。我点点头,“非常喜欢,谢谢霍先生”,霍先生挑了挑眉,故意做了个不满意的表情给我,然后低头对丹青笑说,“你看,清朗对我还是这么客气”。丹青笑嗔了他一眼,然后笑着对我意有所指的说,“清朗”?
“嗯哼”我清了清嗓子,“谢谢霍大哥了”,“哈哈”,霍先生放声大笑,笑了会才对丹青说,“清朗不去读书,实在是浪费了”。丹青点点头,笑说,“那是当然,清朗这么聪慧又爱读书,当然要送她去”,说完她有些自失的一笑,好像自言自语似的低声说,“我答应过她,我不能经历的,一定会让她去”。
霍先生脸色一软,掐灭了烟卷,一转身坐在了沙发上,用手臂拢住了丹青,轻声说“我知道,你一直都是个最好的姐姐,所以,你做不到的,我帮你做”,丹青抬眼定定地看着霍先生良久,然后对他婉转一笑,轻轻地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谢谢你”,霍先生没说话,只是手臂一紧。
他们好像已经忘记了我的存在,我不禁有些尴尬,虽然好奇但还是不敢看,眼光只能在屋里飘来飘去,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声音,我悄悄地站起身来,侧着脸不看沙发方向,就想往门外移动。“哧哧”,一声轻笑响起,我下意识的转头看去,霍先生和丹青已经分开了,正在好笑地看着我怪模怪样的动作。“清朗,你干什么呢”,丹青好笑的问了我一句,“啊,没什么”,我挠了挠头,看着他们似笑非笑的表情,心里一急就脱口而出“那个,非礼勿视”…
丹青和霍先生一起大笑,我也跟着干笑了两声,霍先生笑着对丹青说,“好了,好了,让咱们古板小姐去她房间看看吧,看她喜不喜欢”,丹青“哧”的又笑了声,拿手绢点了点眼角,这才点头对我笑说,“小丫头,快去吧,别逗笑了”。我赶紧点头就转身往外走,丹青在我身后追了一句,“向左,二楼尽头的那间就是”,“哎,知道了”,我顺口应了一声。
走出门外,我才反应过来丹青怎么对这里这么熟悉,刚想到这儿,脑海里就响起了方才秀娥说过的话,赶紧摇摇头,让自己不要再多想。一抬头,就看见周管家正带着两个丫头正站在门外候着,手里都端着托盘,放了些饮料点心。见我出门,周管家赶紧让一个丫头带着我上楼,我谢过了他,就跟着那个丫头往楼上走。
“呼”我用力的做了个深呼吸,虽然夜已经深了,空气寒凉,我依然裹紧了披肩站在凉台上往外看去,不远处的人家也都是灯火点点,与天上的繁星交相辉映。这间房子属于霍先生,他父母都住在城里老宅,霍先生却单独住在这儿,霍洁远也乐于住在这里,按照霍先生的说法,就是省得他们父母唠叨。
霍洁远今天不在,本来她是在这儿等我们的,说是突然被霍夫人一个电话给召回去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客人来访,让她去作陪。我又做了个深呼吸,感受一下这安静清澈的气氛,这才走回屋里,回身关上了落地窗的门。
暄软的大床,磁漆金边的书桌,刻满了枝蔓花纹的衣柜,还有那飘逸柔软缀着蕾丝花边的窗帘,这是我住过的最好,最奢侈的房间。我环视了四周一遍,一时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间屋子属于自己,我掀被上床,将大披肩盖在了腿上,然后闭上了眼。
霍先生也许真心实意想娶丹青吧,不然他不会这样大张旗鼓地把丹青带到自己家来,那些仆人也不会如此恭敬,不要说我,就连张嬷和秀娥都有自己的房间。我真替丹青高兴,不管她是不是什么处长夫人,只要霍先生真心对她好就行,抻了抻被子,心里想着要是再能尽快找到墨阳,我真的就什么也不求了。
临睡前,我勉强着张眼又看了一眼挂在那儿的衣服,明天我就可以上学了,霍先生晚餐的时候说的,以后就可以和宜远在一起上学了,我忍不住微微一笑,心满意足的睡着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以后,霍先生派人送我去上学,张嬷早就给我收拾好了书包,那边学校吃的喝的都有,也不用带上午餐什么的。丹青只悄悄嘱咐了我两句,行为举止要注意,我认真答应了。秀娥一直满眼羡慕的摸着我的制服,可当丹青开玩笑说,要想穿这个,得读一百本书才行,她立刻就跑得远远的了,众人都笑。
“清朗小姐,前面马上就要到了”,前面的司机客气地提醒了我一句,“知道了”,我点点头,只觉得心越跳越快,手心也汗湿的紧。不远处,雅德利餐厅的门脸从我眼前一闪而过,我突然想起,有些日子没见六爷他们了,自从那日之后,一道深深的疤痕瞬时从我的脑海中滑过…
“清朗小姐,已经到了”,司机轻轻的叫了我一声,我一转头,果然到了,那陌生又熟悉的黑漆大门正半开着,不时有女学生鱼贯而入。司机下车帮我开了门,等我下车后又把书包交给了我,这才恭敬的说,“清朗小姐,霍先生说了,洁远小姐就在甲一班等着您,您进去找她就行了,回头下学,我再来接您们俩”。
“谢谢你了,王先生”,“您别客气,快进去吧”,他恭敬的做了个手势,我点头和他道别,然后往院子里走去。路边还有别的车子送人来,不时地有女生从我身边经过,各种猜测的目光齐齐的落在了我的身上,我握紧了拳头,只觉得手指冰凉,但还是挺直了背脊往里走。
“哎,那女孩儿谁呀,以前没见过啊,长的倒挺秀气的”,“不知道,不过送她来的那辆车我可认识,那是霍宜远她哥哥的车”,“不是吧,霍长远?难道说,她就是那个…”,“嘘,你小声点”…窃窃私语声不时地在我身后耳旁此起彼伏,我只能当作没听到,硬着头皮往里走。
这间院落比我想象的大多了,青石路面,漆黑廊柱让这个院子显得干净而开阔。从我身边经过的女孩儿,或遮遮掩掩,或光明正大,都要打量我一下,我客气地回以笑容,却很少得到回应,多是看我一眼,就自顾自地走了,然后就是一阵私语声。
原本想找个人打听一下甲一班在哪儿,可这儿的女孩看起来都很不好接触,我不禁有些胆怯,只能自己摸索着往前走。好在每间屋子上都写着牌子,我顺着号码往前走去。“甲三,甲二…”,我数着牌子上的号码,“啊,甲一”,我仰头看着头上的牌子,不禁松了口气,洁远应该就在里面吧。
门是虚掩着的,里面不时传来一阵嬉闹声,我正犹豫着是推门而入,还是需要先敲门呢,身后传来一声娇斥,“喂,堵在门口干吗,你是那个新来的吧,没听说过好狗不挡路吗”?
学堂
我暗自吁了口气;走了这么半天一直没人理;心里有些没底;身后突然有这么一嗓子;我反而觉得好些。还没等我转回身去看,教室的门一下子打了开来,洁远那张宜嗔宜喜的俏脸露了出来。“清朗,你可来了,我等你半天耶,刚才在大门口站了半晌,觉得冷得受不了了才进来,结果我刚进来你就来了,真是的,你知道吗,我…”,洁远的话连珠炮一般让我插不进嘴,只能对着她不停的笑。
“嗯哼”,身后转来了一声重咳,洁远眼光一闪,还是笑着对我把话说完“我都和方修女说好了,咱们就坐在一起,你放心吧,没人敢欺侮你的”。说完见我乖乖点头答应,她才一扬脸,好像一付刚看到我身后还有别人的样子,嘴角一翘,“早啊,苏三小姐,喉咙痛啊,天干物燥小心身体,反正你家糖水多,多喝点润润喉嘛,省得咳嗽的那么大声”。
“嗤嗤”,屋里屋外几声窃笑响起,我还来不及反应已经被洁远一把拉进了屋里,里面原本有些嘈杂,一见我们进来立刻就没了声音。洁远好像一无所觉似的,笑嘻嘻的拉着我往后面走。行走间我大致打量一下,屋里散坐着十几个女生,人人都是白衣黑裙,肤色细致,眉眼端庄。可是颈上的丝巾,肩上的披肩,耳上的坠子,还有头上的饰物却各自不同,或精巧别致,或华贵耀眼。
人人的眼都落在了我的身上,从头到脚打量的无一疏漏,我觉得方才消失的紧张感又涌了上来,脸一下子热得很,手也不自觉地在颤抖。“清朗”,洁远停住了脚,指着一张长桌说,“你就坐在这儿,挨着我,好不好”。“好”我赶忙点头,洁远低头看看我紧抓着她的手,她了解的一笑,凑到我耳边悄声说,“不用害怕,有我呢,在这儿地方,只要端出小姐架子来就行了,就这样”。
洁远做了个眼皮上翻十分高傲不屑的动作,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洁远绷不住了也笑,“哎,洁远,不给我介绍一下吗”。一个清脆的声音从我们右手边传来,我和洁远同时转头去看,一个有着深深酒窝的女孩正笑看着我们,见我回头,她对我点了点头,然后往前走了两步,大大方方的伸出了手,“你好,我是方萍,洁远的好朋友,初次见面”。
我赶忙伸出了手,刚想握上,突然想起方才手心出了不少汗,一下子缩了回来,方萍的手顿在了半空中。
我手忙脚乱的从书包里把张嬷出门前塞进去的手巾找了出来,仔细擦了擦手,这才伸手过去握住了方萍的手,“你好,我是云清朗”,方萍的手干燥而细滑,她一怔,然后有力的回握了一下,又笑,“干吗握手之前还要擦手啊,这是什么规矩”。我记得老爷曾说过,握手稳重又坚定的人,人品定然不差,这个方萍给我的感觉很爽朗,怪不得她会是洁远的好朋友。
没等我作答,一旁的洁远“嘻嘻”一笑,小声说“方才紧张的,我拉着她进来,手心都被她弄湿了”,方萍扑哧一笑,我脸一红,赶紧把手巾递给了洁远,洁远嬉笑着接了过去擦着手。方萍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我一番,但她的眼光直率并不让人讨厌,“清朗,你是哪儿的人啊,听口音好像苏杭一带的,听洁远说,你哥哥和霍大哥是过命的至交,那你多大了,我和洁远同岁”。
“我虚岁十五了,老家在南乡,那地方产好酒,家里是开酒厂的”,这番话丹青早就嘱咐过我了,虽然现在那里的一切已经与我们无关,但那毕竟是事实,现在一个拿得出手的出身对丹青,或许也对我实在是太重要了。“萍,看来你是遇到同行了”,洁远一边用手指挑着手巾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