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暗杀王王亚樵-第5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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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万念俱灰了!”
王亚樵带着夫人和二十几个弟兄从福州返回香港后,郑抱真、华克之等人就暂且到广州去了。而王亚樵则把生病的妻子亚英,送进香港这家法国人开设的医院医治。王亚英是在福建经此惊吓,浑身时常发生惊悸和哆嗦。精神也时时处于高度紧张之中,几近崩溃的边缘。
“经过这次军事失败,我才发现自己根本不是成其大事的人啊!”那天,他从医院里回来,恰好遇上当初极力反对他去福建的部下戚皖白。两人心情无限愁苦,索性来到铜锣湾一家酒肆喝闷酒。席间,王亚樵心情低落痛苦,忽然手捂着脸呜呜恸哭了起来。
戚皖白深深理解他的心,也知道王亚樵虽是个安徽帮派首领和有名的“暗杀大王”,但他心里却向往着正义与民主。特别国内发生日本军队入侵的灾难以后,王亚樵那颗为国情愿献身的心,时时在感动着戚皖白。他知道象华克之这样的爱国热血青年,所以苦苦追随在王亚樵身边。都是被王亚樵的人格魅力所感染。像赵士发、郑抱真这些从“斧头帮”里演化而来的“铁血锄奸团”成员,之所以在国民党军警特务枪林弹雨之中宁死也紧紧追随王亚樵,就已让戚皖白体会到,王亚樵身上不仅有放荡的野性,又有一股超人的豪气。他宁可放弃到蒋介石手下作官也甘作闲云鹤,决非一般人所能做到的。他发现王亚樵在鲁野不羁的外表下,隐藏着的是一颗赤诚爱国的心!
“有时候我真想一死了之,为什么?就因为我已经看到今天的中国,再也没有任何希望了。”王亚樵几杯水酒进肚,脸色忽然涨得发红。眼里的泪水也扑簌簌滚落下来。他和戚皖白碰杯豪饮道:“如果没有这次闽变的失败教训,我还把中国摆脱蒋介石一人专权的现状,寄予那些有爱国心的将领身上。可是,自从福建兵变遭到严重失败以后,我从前的美梦都惊醒了。如今,在我眼前几乎是一片黑暗。我发现当今中国,再也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战胜蒋介石了。”
戚皖白忽然提醒说:“九爷,也不必过于灰心悲观。天下总不会永远都是老蒋的,华克之说过,他对共产党很感兴趣。而且,我猜测华克之和孙凤鸣这几个青年人,很可能都是共产党方面的人。九爷,我们投奔共产党不行吗?”
“投共产党?”王亚樵微微一怔,他很快就摇摇头说:“对于共产党,我一无所知。但是,我也知道,在当前这种社会,即便共产党有抗日救国的思想,也不可能斗得过老蒋啊。再说,华克之和孙凤鸣怎么能是共产党的人呢?他们如是共产党的人,为什么会投奔到我王九光的麾下来?”
戚皖白叹息一声:“共产党我也没有见过。可是,我听说早在上海期间,戴笠的人那么到处捕获九爷的时候,共产党的人,不是派人寻找过你吗?”
王亚樵点点头:“对。有一个叫李克农的人,也是咱们安徽家乡人。听说他是共产党的地下工作人员,也在上海隐蔽着。李克农确实派人寻找过我。可是,我没有同意和他们建立联糸。”
“这么好的机会,九爷为什么放过呢?”
“李克农派来找我联糸的人,是一个大学教授,他自称是姓黄,叫文海。有一次,我在遭遇特务追捕的时候,这个姓黄的教授把我救了。可是,后来就再也不曾找到这个叫黄文海的人。我现在总在想,像黄文海这样的文人,也会成其大事吗?现在蒋介石连蔡廷锴和蒋光鼐,李济深这些要人,尚不能击败他,一个由文人们组成的共产党,还能成什么大气候?”
戚皖白正色说:“九爷,话不能这么说。江湖上有句话,叫人不可貌相,水不可斗量。也许姓黄的教授就是个杰出的共产党呢!九爷,你知道有个叫毛泽东的湖南人吗?他可是个了不起的共产党呢!”
“毛泽东?当然早有耳闻,不是报上说的那个毛匪吗?”
“毛匪?九爷,那是蒋某人的反共宣传。其实,据华克之和孙凤鸣说,这个毛泽东可是让蒋介石最头疼的人呢。莫非九爷就不曾听人说过,蒋介石为杀掉毛泽东的红军,已经派出多少大军去围剿了?你想,蒋介石的军队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就把个福建的兵变给平息了,可是,他们为什么用了那么多年时间,对毛泽东的红军进行无数次围剿,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成效呢?这就足以证明毛泽东的红军,是中国当今最伟大的一股政治力量!千万不能小视这些红军啊!”
王亚樵不语。他虽然不再公开反驳戚皖白的话,但在心里对红军和毛泽东仍然不肯认真地接受。
戚皖白继续对他道:“九爷,如果有一天咱们再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来击败可恶的老蒋,那就只有一条路,去延安投奔共产党了!”
“皖白,别说了。你就让我再好好想想吧。”王亚樵那时心乱如麻,对继续和蒋介石苦斗对峙,已经失去了坚定的信心。那天夜里,他虽然听戚皖白谈到了神秘的延安、谈到让他心惊的毛泽东和红军,当时心有所动。但是他认真一想,仍对投奔红军畏首畏尾,迟疑难决。
从酒肆里出来,又下起了蒙蒙春雨。
王亚樵独自向太平山走去,这时夜幕初临,他发现香港岛和九龙已是华灯簇簇了。就在他向山顶小路上走来的时候,忽然发现迎面出现了两个可疑的黑影。看时,原是一男一女,行踪诡秘而可疑。王亚樵发现那男人是个秃头老汉,下巴上有绺黄色山羊胡子。让王亚樵格外惊愕的是,老汉左边的衣袖竟然是瘪瘪的,空荡荡在风中摇摆着。王亚樵看见那失了左臂的老汉,脸膛黧黑而多皱。一双眼睛里隐含着让人心悸的冷光。这是他在上海经常遇见的特务目光!可是,在香港为什么也会出现这样一个形容枯槁,神情冷森森的老汉呢?王亚樵再悄悄注意老汉身边的女子,只看了一眼就让王亚樵暗暗吃惊,他吃惊的是看不清那女子的容颜和脸孔,一条黑色纱巾已将女人那张椭圆型面孔遮去了半张,只留两只亮晶晶的大眸子。浑身上下是一袭黑色绸袍,脚穿一双黑亮高跟眼鞋。当那女人与王亚樵探身而过时,她特别用那双美丽大眸子斜睨了他一眼,然后就从他身边悄悄溜了过去,像一只胆怯欲逃的小黑猫一般!她是谁呢?
王亚樵虽感到这两人有些怪疑,但他没有在山间过多停留,他那时只想尽快脱身了事。但是王亚樵万没想到,就在他刚与那对奇怪的父女俩擦肩而过后,就隐隐听到身传来老汉怒骂女子的声音:“你……真是个没用的东西!像你这样无用的人……”
王亚樵感到老汉的话有些让他心惊,他的手情不自禁去摸腰里藏着的那支德国强力式手枪。这时,他还是忍不住回转身来,想看一眼那走过去的父女背影。就在这时,那女子偏偏也回转头来,正以一双含着无恨忧怨的无奈眼神,在盯望着他王亚樵。就在四目相遇的时候,那女子不知何故竟又胆怯地缩回了头,从此就再不敢回身看他了,只是快步向山下小路走去。王亚樵仍站在漆黑夜色里,注意这对神秘的父女俩。忽然他发现独臂老汉又趔趔趄趄追撵上去,挥起一只手来,在疾疾跑去的黑衣女人头上重重扇打起来,吓得那女人急忙双手护头。
王亚樵心里既狐疑惊愕,又有几分难以忍受的气愤。在刹那间他甚至对那可怜姑娘从心里产生了淡淡的同情。王亚樵真想冲上去,揪住那个可恶的独擘臂老汉,狠狠捣他一拳。但是,理智又迫使王亚樵收住脚,因为在香港这种地方,他还是隐名埋姓地过隐居生活为好。
男刺客,女刺客?
王亚樵回到太平山麓那幢小楼里,倒在床上翻来复去无法安眠。
他眼前始终闪着两个可疑的黑衣男女。特别是那被黑纱遮了半张脸的女子,不知为什么始终让他心绪不安。王亚樵忽然感到那女人的眼睛有些熟稔。她眼神里透出的一丝忧郁和哀怨,更让他心里想入非非。究竟在何处见过这双美丽的大眸子?由于记忆纷纭,他已经无法在脑海里搜寻到她的印象了。可是,王亚樵越想越觉得这女子好象在哪里见过,他看出她心里定有某种难以言喻的苦楚。再想那可恶的黑衣独臂老汉,更让王亚樵心里产生深深孤疑。从年龄上看他们极像一对父女俩,可他从那女子和老汉的眼神,以及彼此简短的对话中,又隐隐感到这一男一女之间,好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因缘。女人显然是在受到某种可怕的威胁,不然她不会在半山间的小路上不时回身来看他。
王亚樵想了一夜,也没有想出究竟在何地见过那双漂亮秀丽的眸子。也许他这些年来,在上海风月场上出入过多的缘故,接触的风尘女子简直无法计数。入夜时在半山腰小路上相遇的黑衣女子,就是他当年在上海滩以寻女人为乐时,偶然相识的一个妓女?想到这种身份的女子,王亚樵就索性不再多想。因那样的女子就不值他寄予同情和怜惜了。
次日天明,赵士发和戚皖白又来到太平山,接王亚樵去铜锣湾。
进了那法国人开设的医院,专为妻子亚英治病的法国医师希思罗,正在院子里等着王亚樵的到来。经过一个多月的接触,希思罗对王亚樵的人品身份,还有他那传奇性的经历已经有所了解。特别当希思罗得知王亚樵,就是当年在上海北火车站行刺宋子文和怒炸白川义则的英雄时,他对这安徵杀手从心里产生了深深的敬意。
“王先生,你看梅花已经开了。”希思罗多年生活在中国香港,喜欢中文,又说一口漂亮上海话,所以他见王亚樵进了门,就主动迎上前去,将王亚樵引到那丛盛开的梅花前,说:“听说先生是文炳雕龙的安徵老大,既善于神出鬼没,又有做诗的雅兴。何不为我院里的梅花,赋几句诗来?”
“过奖过奖,希思罗先生,其实我只是个武夫而已,哪会作什么诗呀?”王亚樵望着在早春熏风里盛开的几丛梅花,顿时有了兴趣。又见希思罗喜欢中国的诗文,索性也不推辞,信口念出几句诗来:
开时似雪,
谢时似雪,花中奇绝。
香非在蕊,
香非在萼,骨中香彻。
占溪风,留溪月,堪羞损,山桃如血。
直绕更疏疏淡淡,终有一番情别。
“啊哎哎,王先生,您果然文武全才,名不虚传!”法国医师希思罗听到这诗,心里对王亚樵的好感越加增强,说:“没想到先生居然会做出这样的好诗?”
王亚樵淡淡一笑:“这哪是我作的诗?这是我国宋代大诗人晁钟之作的《雪里梅花》,我不过借词抒情罢了。其实我国古代诗人咏梅的诗人,可谓比比皆是。当然,你们法国也有一些杰出的诗人?”
“不不,我们法国人诗,都是白话诗。清如白水,不值一读。”希思罗和王亚樵在院里看了阵梅花,又来到前面病房,去探视正在养病的王亚英。就在王亚樵和希思罗由赵士发和戚皖白簇拥走进二楼时。忽然,他发现里面走廊椅子上,正有双眼睛在那里悄悄注视他。王亚樵心里一惊,发现正是那个五十开外的独臂老汉,躲藏在暗影里的老人脸面颜容悴憔,一绺山羊胡子遮住了他的嘴。头上戴着顶上海人常见的罗宋帽。左袖子仍然空荡荡摆摆着,老汉好象已在玻璃门内悄悄窥视外面多时,现在他发现王亚樵走进门来,独臂老人暗暗吃了一惊,他慌忙闪开身子,躲藏到玻璃门后边的阴影里去了。只是他那双可怕的眼睛仍在不安的窥望着王亚樵。
王亚樵心里一惊。他知道独臂老人在今天继续追随到这家医院里,必然来者不善。他的手情又去摸腰里那把上了子弹的强力式德国枪。他已感到今天在这家医院里,也许会发生某种意想不到的事情。但王亚樵不露声色,继续和希思罗向医生办公室走来,不料他刚走进室内,忽然发现里面有个黑色女人的背影,正背对着他。
王亚樵心里又是一惊,他知道今天是冤家会面了,因为昨天傍晚,他在太平山上邂后的一男一女,如今又鬼使神差地来到这家法国医院,而且黑衣女人又来到他每天清早必来的医生办公室。她来这里做什么?莫非也要到这里来求希思罗医师诊病吗?
“啊?又是你呀?”希思罗医生见了那黑衣女人,不耐烦地咕噜一声。这时王亚樵发现那个以脊背朝向他的女人,猛然将头转了过来。他顿时吃了一惊,因这黑衣女人今天清晨仍像昨晚一样,依然用一条黑色纱巾,将她的大半张脸都严严实实遮盖了起来,外面只露了一双眼睛。这双眼睛今天竟也让王亚樵无法看得清楚了。因这女人不知为什么,忽然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