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一颗红豆-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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泣了。“我并不管你,你可以和她来往,我不是一直在装傻吗?你为什么非和她结婚不可?你让我维持一个表面的幸福,都不行吗?你让初蕾对你维持尊敬……”“因为——”父亲打断了母亲:“她怀了我的孩子!”
“啊!”母亲惨厉的悲啼。
初蕾再也听不下去了,再也控制不住了。母亲这声惨叫撕碎了她最后的意志,她觉得自己快发疯了,快发狂了,快崩溃了!在这一瞬间,她才知道自己一直生活在怎样虚伪的世界里!怎样恐怖的噩梦里!她一伸手,扭开了父母的房门,直冲进门,她对着床上的父亲,狂叫了出来:
“爸爸!你好,你好!你真好!你太好了!你真值得崇拜,值得倚赖,值得顺从!你真是女人心目里的偶像!你不要胁迫妈妈,你不要欺侮妈妈!当你流连在别的女人怀里,妈妈只能坐在桌前玩牙牌灵数!你——”她咬牙切齿,愤然的一甩头,转身就往外跑,一面跑,一面发疯般的狂喊:“我要去找她们!我要看看她们是怎样充满女性的温柔!我要看看我们母女是败在什么人的手下!”
“初蕾!”寒山大喊,从床上跳下地来。“回来!初蕾!你听我解释!”初蕾早已像旋风般卷下了楼梯,冲出客厅,穿过花园,她把大门打开,一头就撞在一个人身上,那人正像支电杆木一般挺立在门口。“初蕾!”致文伸手抓住了她,立即,他变色了。“怎么了?初蕾?你有没有打电话叫我来?”他困惑的问:“你为什么脸色白得像纸?你怎么浑身发抖?你……你……你怎么了?初蕾?”初蕾一把握住了他的胳膊,她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他:
“你也帮忙在隐瞒我吗?”她昏乱的问:“你也知道雨婷是谁吗?”“雨婷?”致文的困惑更深了。“你是说——小方医生的雨婷?致中的雨婷?杜家的雨婷?”
“哦!”初蕾大喊:“原来你也知道!原来雨婷还是小方医生的?”她更昏乱了。“你为什么来找我?”她迷糊的问:“你为什么不也去找雨婷?难道你不知道,雨婷才有女性的温柔,而我一无所有吗?”“初蕾!”致文惊愕的瞪大了眼睛“你在说些什么?你打电话叫我来,是为了谈雨婷吗?”
她用发热的手握紧了他,用另一只手挥手叫住一辆计程车。“你陪我去找她们!”她口齿不清的说:“你陪我去见识见识什么叫女性的温柔!”车门开了,她把他拉上了车子。他是完全弄糊涂了,清晨接电话时的欣喜,化作了一片惊愕与茫然。他诧异的、担心的、迷惘的说:“你到底要到那儿去?”
“水源路四百零三号四楼!”她答得像背书般流利。
车子绝尘而去。
15
当初蕾飞驰在水源路的河堤上时,雨婷正和致中在客厅里吃早餐,慕裳则穿着件晨褛,跑出跑进的给他们送牛奶,送烤面包,送果酱,送牛油……雨婷细心的把每块烤面包都切得小小的,再涂上牛油,再抹上果酱,再加上一片火腿,致中不爱吃火腿,她就细声细气的在他耳边哄着他:
“好人,你一定要吃,每天上班那么忙,要注意营养呵!好人,就算为我吃好哩!”
于是,致中再不爱吃,也就乖乖的吃下去了,一面吃,一面叽哩咕噜着:“我妈今天跟我提抗议了!”
“什么抗议?”“她说难得有个星期天,我一清早就往外跑,她给我做了合子,我也不吃,到底人家给我吃了什么山珍海味,弄得我对家里的菜都不感兴趣了。如果她老人家知道我在这儿被迫吃洋火腿,她不把牙齿笑掉才怪!”
雨婷笑着仆在他肩上。
“什么叫合子?”她问。
“你连合子都不懂吗?”致中大惊小怪的:“你真是个土包子!道地的土包子!”她腻在他身上推了推他。
“好哩!土包子就土包子,人家是南方人,不懂你们北方人吃的东西嘛,你教我,我以后也好学着去做!”
“合子吗?”致中边吃边比划:“就是两边两片饼,当中有馅,把两片饼一合,把馅夹在中间,就叫合子。”
“哦!”雨婷说:“这个容易,我也会做!”她拿起两片面包,中间放上牛油、乳酪、蛋皮、火腿,把两片面包一合,递到致中的嘴边去。“你瞧,我也为你做了个合子,快吃吧!”
“你这是什么合子!”致中叫:“你这是三明治!”
“不是,不是!”雨婷笑着摇头:“你妈做的是中国合子,我做的是外国合子!”她娇滴滴的俯过头去:“好人,你要给我面子,人家做了半天,你就吃了吧!”
致中就着她的手,对那三明治咬了一口:
“你这样喂我,会把我喂成大胖子!来,你也吃一点!你要长胖些才好看!”雨婷顺从的咬了一口,又递给他咬一口,他们就这样一人一口的吃着。她整个人,已经从他肩上腻到他怀里来了。他坐在沙发上,她就仰躺在沙发上,头枕着他的膝,不住把三明治往他嘴中送。门铃蓦然间急促的响起来,雨婷没动,仍然在喂致中吃东西,嘴里悄声说:“是送牛奶的,妈会去拿!”
慕裳打开了门,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穿着白色短披风的女孩子已经像旋风般卷进了房门。在她后面,跟着的是曾经见过一两次的梁致文。慕裳有些发楞,完全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那女孩已经把她往前面一推,其势汹汹的站在房间正中了。致中定睛看去,不自禁的吓了好大一跳,他推开雨婷,站起身来,愕然的说:“初蕾!大哥,你们怎么会来这儿?”
初蕾挺立在那儿,一身的白,如玉树临风。她的脸色和她的披风几乎是同一种颜色,她的目光灼灼,如同两盏在暗夜里发出强光的探照灯,对致中狠狠的看了一眼,然后,她的目光立刻调向他身边的雨婷。这时,雨婷已经被初蕾进门的架势所吓住了,她不由自主的靠紧了致中,用双手抱住致中的胳膊,身子半隐在他身后,那小小的脑袋,如同受惊的小鸟,要寻求庇护似的,半藏在他的肩后,只露出一些儿眼角眉梢,对初蕾怯怯的窥视着。
初蕾盯着她,一瞬也不瞬的盯着她,从她的头发,一直看到她那穿着蓝拖鞋的脚,雨婷今天是一身的蓝色,浅蓝的套头毛衣,宝蓝色的裙子,蓝色的拖鞋,脖子上,还随意的、装饰性的围着一条蓝格子围巾。她面容白皙而姣好,眼睛清亮而温柔……她那受惊吓的模样,确实是楚楚动人的。初蕾心中的怒火,像火山爆发般冲了出来,她恶狠狠的盯着雨婷,厉声说:“好,好,好,你就是雨婷!你就是那个充满了女性温柔的雨婷!我总算见识到你了……”
致中一看,情况不妙,初蕾的样子完全是来找麻烦的,立即认为自己才是初蕾的目标。他本能的就往前迈了一步,挡在雨婷的面前,他微带怒声的说:
“初蕾,你要干什么,如果你要找我麻烦,我们最好别闹到别人家里来!我可以和你出去谈……”
“我为什么要和你出去谈?”初蕾挑高了眉毛,往前迈了一步,大声的叫着:“你给我滚开!我今天不是来找你!我来找雨婷。雨婷!你躲在后面装什么委屈样?你出来,让我看看你!看看你浑身有多少女性细胞……”
慕裳从惊愕中突然醒悟过来,初蕾!这就是夏寒山的女儿呀!这也就是致中以前的女友呵!初蕾,她是带着风暴来的,她是带着火药来的……这情况糟透了!她悄眼看那已经被吓傻了的雨婷,心里顿时乱成了一团。雨婷是禁不起打击的,她旧病初愈,不要新病复生。母性的本能使她飞快的走向前去,伸手试着去拉初蕾:
“初蕾,你不要激动,让我们好好的谈谈……”
初蕾一下子就拨开了她的手,往后倒退了一步,她的注意力从雨婷身上移到慕裳身上了。她又从上到下的打量慕裳,她云发蓬松,晨妆未整,穿着件紫色的晨褛,已掩饰不住那隆起的腹部。她不再年轻,虽然眉清目朗,脸上仍有岁月的痕迹。可是,她那眉目之间,却另有一股说不出的风韵,或者,这就是母亲所没有的吧!母亲华贵高雅,决不是这种风韵犹存的、卖弄娇媚的女人!她挺直了背脊,直视着慕裳,吼叫着说:“别碰我!你是什么人?也能叫我的名字!”
“我……我姓杜,”慕裳慌乱的说:“我,我……我是雨婷的母亲……”“你是雨婷的母亲!”初蕾双手握紧了拳,激动的大嚷大叫:“你为什么不说,你是我爸爸的情妇?你为什么不说,你是勾引有妇之夫的风流寡妇!你为什么不说,你用一个莫名其妙的孩子来胁迫我父亲娶你……”
“啊!”慕裳惊呼着,踉跄后退,脸色立即大变,扶着沙发,她的身子摇摇欲坠。“不不不!”她悲切的低语:“不是这样,不是这样……”“初蕾!”致中暴怒的叫了起来:“你是泼妇吗?你是疯子吗?你怎么这样胡言乱语?没有风度!”
“我是泼妇!我是疯子!”初蕾气得浑身发抖,眼睛胀得血红。“我胡言乱语,我没有风度!这世界就是这样荒谬,别人可以做最下流的事,却不允许说破!梁致中,你有风度,你朝三暮四,见异思迁!雨婷!你尽管抓牢他,我打赌你维持不到三天,三天后,他会移情别恋……”
“初蕾!”致中阻止的大喊:“你少在这儿挑拨离间!你别因为我把你甩了,你就到这里来发疯……”
“梁致中!”初蕾大怒,气得完全失去了理智,她愤然大吼:“你把我甩了!是吗?你把我甩了……”她越说越气,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浑身簌簌发抖。“你……你……你这个无情无义的混蛋!你……”一直在旁边傻傻旁观的致文,这时已忍无可忍,他冲上前去,握住初蕾的手臂,急急的说:
“咱们走吧!初蕾,你何苦要到这儿来找气受!你就少说两句吧!难道你不明白,你无论说什么,都无法改变已造成的事实!走吧!咱们走吧!别理他们!”他拉住她,试着把她往门外拖。“你想想,你这样大吵大闹,对你自己,有什么好处?只让别人觉得你没风度!”
初蕾挣开了致文,站在那儿,她的眼光落在致文的脸上了。她昏乱的,悲愤的,头脑不清的问:
“你也认为我没有风度,是不是?你也认为我是个泼妇,是不是?你也后悔追求我了,是不是?你也发现我没有女性的温柔了,是不是?你后悔了?你后悔还来得及,我并没有抓住你,我也没有诱惑你,你尽管离开我!到你的美国去!到你的地狱去!离开我!离我远远的!别来麻烦我!你们姓梁的,全是一丘之貉!”“初蕾!”致文跺脚,脸发白了。“你把是非弄清楚,别这样缠夹不清吧!”“她本就是个缠夹不清的疯丫头!”致中怒冲冲的说:“大哥,你还不把她拉出去!”
“谁敢碰我!”初蕾大吼,眼睛直了,脖子粗了,声音变了。她瞪视着致中,以及躲在致中身后的雨婷。“我是疯丫头?梁致中,你弄清楚,躲在你后面的那个小老鼠才是疯丫头!心理病态的疯丫头!你去问爸爸去!去问小方医生去!这个雨婷害的是什么病?精神病!她才是个疯子!她心理变态!她有精神分裂症……”“妈妈呀!”雨婷发出一声尖锐的狂呼,身子往后就倒,致中一反手抱住了她。同时,慕裳也扑了过去,大叫着说:
“把她放平!给我一个枕头,赶快!冷毛巾,谁帮忙,给我去拿条冷毛巾!”“她怎样了?”致文本能的伸长脖子。“什么地方有冷毛巾?”“浴室!在后面浴室!”
致文奔进浴室去拿冷毛巾,一时间,房子里人翻马仰。致中拿着本书,拚命对雨婷瞅着,慕裳翻开了雨婷的衣领,把头凑在她胸口去听她的心跳。致文拿了冷毛巾来了,热心的递给慕裳,大家都围在雨婷身边。雨婷平躺在地毯上,双目紧阖,脸色惨白,似乎已了无生气。
致中抬起头来了,眼睛里像要喷出火来,他怒视着初蕾,大叫着说:“看你做的好事!看你做的好事!如果她损伤了一根毫毛,我会要你的命!”初蕾看着满屋子的人都为雨婷奔走,包括致文在内,她心如刀绞,头脑早已昏昏然,神志早已茫茫然,只觉得心里的怨气及怒气,像海啸似的在她体内喧扰翻腾,汹涌澎湃。致中的吼叫更加刺激了她,她昂起下巴,大声的、激烈的、不经思索的叫了回去:“哈!晕倒了!她真娇弱呵,动不动就会晕倒!这就是女性的温柔吧!晕倒啊!她真晕倒了吗?你们为什么不拿根针刺刺她,看看是不是真晕倒了?装病装痛装晕倒,这是十八世纪的方式……”地上动也不动的雨婷,忽然直挺挺的坐了起来,睁开眼睛她看着初蕾,然后,她悲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