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花店]霜花乱 作者:榭·九章(完结)0-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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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快些去睡吧，仔细着凉了。”
　　少年王最终这样说道，目光却落在了宫中满檐满地的银霜之上。
　　这个宫中，自己一个人站在高处，是多么的孤单清冷。就像这遍地的月光，看着光亮，不过是寒凉。
　　少年王倔强地抿起唇，等着今夜意外的童子跪安离去之后再回自己的寝殿。
　　然而那孩子叩了个头之后，站起身来，直直地望进少年王的眼睛，回道：“夜深风冷，小臣看着殿下先去歇息再回去。”
　　少年王一怔，脑子里面瞬间转过无数思绪，然而看着那双平静透澈的眼眸，最终心下微微一暖，笑道：“好。”便转身离去。在他身后，那位一直近身随侍的宦官对着静静袖手站着的寒柏点头微笑。
　　寒柏只是行礼如仪，面上什么也没有。
　　撇开别的不说，最起码要好好活着，才能够去考虑别的。
　　随后的日子，在少年王不自觉不警惕的状态下，寒柏跟他的私下接触渐渐多了起来。而且很巧妙的是，连洪林都没发现少年的王多了这么一个知己。
　　是的，知己。
　　洪林虽然乖巧可爱，毕竟心智尚幼，少年王喜爱他那一份纯真坦诚，自然百般呵护，但也因此并不能让洪林立刻知道王家的一些杂乱深暗。而其他的人虽然说忠心不是没有，资质品性身份地位等等却一时让挑剔的王无法接纳。
　　而寒柏，出身虽是两班家庭，偏偏是上有兄下有弟的次子，而且生性冷淡，连生母都不喜欢他。但是几番相处下来，王却发现这孩子真真有一双剔透眼，和一颗静默心，可以理解自己话中深意心中疲惫，却又不谄媚不惶恐不骄纵，需要的时候，总是安静得让自己安心。
　　那天晚上自己心烦，在台阶旧地看见寒柏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让他跟着自己出了宫——好在第二天是休假，当少年王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么想——一行人上了后山，一路一语不发，不觉走到一个开阔地，却见整个大内宫殿楼阁都尽在眼底。夜里看时一片岑寂，幽暗得仿佛是可以吞噬人的巨兽。
　　少年王静静看了半晌，忽然极低地叹了一口气。
　　他垂下眼帘，正待吩咐众人回宫，却听那道淡薄清冷一如夜露的嗓音直直道：“天明来看，想是别有气势。”
　　少年王蓦然转过身去看那个一直站得笔直的、自己未来的近卫，眼中光芒极亮，却故意缓缓问：“哦？怎么说？”
　　与洪林穿着同款粉色衫子的男孩静静看过来，神色认真而淡然：“此地至高，惟看主人心境。”
　　随侍的宦官皱了皱眉头，随即敛目微笑。少年的王者却是眨了眨眼，舒心地笑了出来。
　　“是。寒柏，若你当初是我的侍读就好了。”
　　“我是健龙卫。”
　　不出少年王预料的，清淡的孩子略略皱眉，认真答道。
　　于是少年王的心情更加温柔平和下来。
　　第二天，少年的王将自己念之重之的宝贝人儿带上，没有带任何人陪同的，来到了这座山顶，这片山坡。两人俯视王宫，定下了未来的誓约。
　　春色明媚，岁月静好。

　　四、贵女

　　在元朝来的公主的车驾队伍抵达的时候，王宫里所有的人都已经知道了洪林是王的钟爱的事情了。
　　这种事本来就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王不会忘记了自己的职责，不会因此而冷落自己的王妃，没有人会说什么。然而在王妃第一天抵达的时候，在王城外等着接驾的大臣们却得到消息，说少年王因为和那个小宠弹琴奏乐，推迟了迎接王妃的时间。
　　健龙卫的少年们自然也知道了这件事，在没什么人控制内城的情况下，这些孩子倒是很容易得到消息的。寒柏猜想这个少年王是想要一个类似锦衣卫的组织。
　　他记得自己本来是很排斥非异性恋这样的事情的，他甚至质问过姐姐，是不是自己做得不够好，所以她一定要把自己弄到那个少数群体里面才安心？
　　真奇怪，这种事情，第一怀疑的应该是她想要用和平手段除掉他的继承权夺回自己的地位吧……为什么当时的自己会那样……“愤怒”？乃至“质问”？
　　是因为重视她的缘故么？
　　还是记忆里，那种情感，竟有如此大的影响力？
　　朴胜基在临水阁看到寒柏的时候，正看见对方的手按在胸口，一向缺少表情的脸上丝丝缕缕的困惑和茫然。
　　这样的寒柏让朴胜基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略略有些不舒服。
　　他顿住脚步，就要向那个少年走过去的时候，寒柏已经发现了他，放下手，恢复了平时那副被某些人暗地里称为“死人脸”的表情，很自然地向他走了过去。
　　没等朴胜基说些什么，寒柏就先开口了：“大婚时候的排班表定下来了？”
　　虽然他们年纪尚幼，但毕竟是王贴身的卫队，未来的亲信，自然是要在元朝来人面前过个场的。
　　朴胜基微微皱了皱眉，依旧答道：“已经定下来了，正要去向殿下禀报。”
　　寒柏点点头，转身就要向他们健龙卫休息的报漏阁去。朴胜基看着他要走，不知怎么突然开口问道：“你方才怎么在这里？”
　　说完他就后悔了。休息时间随便在哪里都可以啊他这问的不纯粹是废话么。
　　而且……他也知道寒柏喜欢僻静无人的地方。
　　在朴胜基抿唇沉默，其实手足无措的时候，寒柏淡淡瞥了他一眼，却是说了一句话才如常离开。而朴胜基怔然回头，顿了顿，才重又举步往相反方向走去，身上隐隐的紧绷感却消失了。
　　他回答了他。
　　宝德从来不知道，原来就高丽这么一个弹丸小国，王宫也是这么复杂的。
　　她从宫里出来的嬷嬷那里知道皇宫是很华丽很大的，大得像迷宫一样，可是她陪同她家郡主进宫的时候——啊不，现在是公主——也不对——真是的，大元的青年才俊随便哪一个怎么都比这蛮荒之地的一个蛮夷国王要好啊！——那时候根本就没办法东张西望，去的地方也很有限，所以她宝德根本就没有见识过真正的王宫的样子……
　　所以才会在这种地方迷路！
　　还是个稚龄少女的宝德恨恨地绞着衣袖，看着似曾相识的宫殿门窗看到眼花，直恨不得上去挠上两把。
　　可是，可是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回到郡主，呃不是，是公主——身边去才行啊！公主一向那么信任她，她怎么可以迷路而且失礼到了这种异国给公主丢脸呢！不行，公主发现她不见了一定会着急的……哎呀！
　　——撞到人了……好痛……
　　小小少女一个后挫跌坐到了地上，而被撞的人只不过是微微后退了半步。宝德揉着额头，匆匆忙忙地站起来，首先整理好身上的衣服首饰，又抿了抿头发，这才抬头去看撞到自己的人，脸上还带了一点羞恼的红晕——
　　然后她怔住了。
　　刚刚收回一直被她无视的想要拉她起来的手的少年有一张清隽秀雅的脸，线条英气的眉眼，黑亮飘逸的长发。
　　他真好看。她想。比她见过了几个王孙公子都要好看多了。
　　然后她猛然想起自己还是要赶快回到公主身边去的，神色立刻焦急起来，忍不住就问面前这个人：“你知不知道交泰殿怎么走？”
　　话说出口了她才反应过来，她刚才说的是汉话！虽然听说这边的贵族是必须学习汉话的，可是，万一他们只会看不会说……万一……还有，她家公主是嫁过来的，是要说高丽话的呀！她赶紧换了语言开口：“那个，我是说……”不料越急越乱，话到嘴边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直急得她汗如雨下。
　　却见那个少年轻轻将手按住她的肩，沉声道：“镇静。”
　　少女顺着那只手抬头，看见少年唇畔淡淡弯起的那一个弧度，让人心神安定。
　　他用着她熟悉的语言，流畅而沉稳地说：“我是宫中侍卫，你是谁？”
　　她呆呆地回答：“我是大元公主身边的一等侍女宝德。”然后她恍然，掏出身上的身份徽记，交到他的眼前。
　　于是她看到他认真查看的神色，和抬眼之后温和有礼的微笑。
　　“那么，我送你回去吧。”
　　虽然并不相似。
　　寒柏送了那个来自元朝的小宫女到王妃暂住的宫殿，在转角站了一会儿，缓步回去。
　　但是，有一些神态，还有那来自那一片大陆的气息。
　　让他想起自己记忆里，铭刻得那么深刻的那个人。
　　她在他去到她们家之后，一直都只穿裙子。

　　五、十年

　　“大家……都认为我是昏了头吧。”
　　“并没有。”
　　“难道连你也要欺骗我吗？”
　　“这一次送亲的队伍里最大官职的，就是王妃娘娘的同胞兄长吧。”
　　“啊……少不得要封他一个爵位的。”
　　“所以，让他们知晓规矩是必要的。”
　　“……那些大臣，看向我的时候，都是怨望的眼神呢……”
　　“总是要有个过程的。”
　　“……真可惜呢。”
　　“？”
　　“不，没什么。回去吧。”
　　“是。”
　　可惜……什么呢？
　　寒柏空闲的时候会回想自己那前生的记忆。从记事到死亡。他怀疑着最后失去意识前撞上的那个女人手里正在摆弄的东西。但是现在就算弄明白了他也不可能回去。虽然这个地方没有意义，但是那边同样没有可以在意的……了。
　　他记得她跟他在一起的所有事情。包括看的电影。而现在自己所在的地方，依照目前所有的信息和走向来看，大约确实是那部电影里面没错了。
　　而自己，应该是那个洪林的小弟。
　　被认为和洪林交好没什么要紧。但是他并不打算为这样一个完全是昏了头之后弄出来的纠纷赔上性命。没有意义的事情。完全不值得。虽然印象里的那种名为“爱情”的东西看起来很危险，但是他还是希望，能够了解“情感”到底都是怎么一回事。
　　洪林说，吃饭的时候会多夹几筷子的菜，就是“喜欢”吃的菜。朴胜基说，不想多看的人，是“讨厌”的人。不过这些在寒柏看来，都无所谓。他的记忆里面有这些常识的定义。只不过，是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意味而已。
　　如果可以，他想要找回来。
　　寒柏摸着自己的佩剑剑刃，想。
　　所以，不能随便就死了。
　　十年在电视剧电影里面总是很快的一个概念。
　　但是真正过起来，却确实是一个很漫长的空间。
　　十年，足够发生很多事，足够，促成很多事。
　　“寒大哥，我……我……”
　　颊生双晕的女孩子一身宫装，质地精细；头上珠串花钿显出别致，一应首饰俱是宫中头等女官样例。这样一位女子，此刻却立在僻静无人之地，于阴影中，不断绞着手中的帕子，显出一副羞涩不禁的样子。
　　寒柏瞥了一眼远处假山隔断后面青衣的衣袂，转回视线，先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方缓缓道：“宝德姑娘，寒柏实在惭愧，不能领受姑娘盛情。”
　　女子猛然抬起头来，双眸不可置信地瞪大，旋即匆匆低了下去，颤抖着向前移了半步，忽而惊觉，又急急后退了两步，方才站稳，双手绞成一团，却是换身都颤抖起来。
　　寒柏淡淡看着，心中却走神到了外城防务之上。之前得到消息，元朝那边似乎吃了败仗，故而很有可能向高丽要兵，若是真有这一步，想必离剧情也不远了。
　　他现在作为王的少年知己，暗中替王掌管着一支伏兵。健龙卫在明处，影卫便是暗棋。当初建言不过是提醒，不料此地居然真的没有自古中国帝王传说中必备的配置啊……
　　而寒柏自己，在私底下，自然也不可能什么都没做。
　　“寒大哥若是顾虑身份……我可以向王后娘娘请求的！我还不是内人……王后娘娘答应的话，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啊……”
　　压抑着哭音的话语让寒柏回过神来。姐姐当初百般教导自己绝对不能够让女孩子哭泣呢。如果是姐姐在这里，想必能够直接又妥帖地解决吧。
　　好像这个时候都会想起心中的那道影子。十年来经过这样的记忆，那些已经无法抹消。
　　“不……抱歉。宝德。我一直，把你当做我嫡亲的妹妹。”
　　口里说着这样道歉的语句，心里却不可抑制地泛上失望的感觉。当初不过是下意识追溯记忆中的影子，却惹来这样一段公案。虽说也因此渐渐在王后宫中布下人手，但终究还是有现在这样的报应。
　　终结的话语出口，女子终于忍受不住，一旋脚跟跑了出去。寒柏听着人已跑远，有些无奈地向假山处走过去，毫不意外地发现了一脸平静仿佛只是恰好路过的朴胜基。
　　十年中朴胜基亦长成一个翩翩男子，且以自身条件心智渐渐将健龙卫许多人心握在手中。虽则现今的健龙卫总管是洪林，但是除了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