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爷小说网 > 历史 电子书 > 虎魂 >

第85节

虎魂-第85节

小说: 虎魂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黎明是寂静的,新兵列队在街市上行进,路灯将柳树涂抹上奇特的光晕,也把队伍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杂乱而不失大度的都市沉浸在酣睡之中,借着长街灯火,士兵们忽然发现一条大河。队伍骚动起来,大家窃窃私语:“哎呀,松花江啊。”没有什么能掩盖清越的水声,松花江俨如博大的黑绸缎起伏,涌动在没有月色的夜幕深处。 
  天亮了,大吉随部队到了码头。连长下令静侯,新兵们就呆呆地看袅袅的雾气,看江面上摇曳瑰丽的朝霞,看水鸟在水面掠过,几艘舰艇停靠在晨曦里,在水中摇荡,一漾一漾地晃动,留下了一道道波纹。马大吉轻轻叹了口气。接兵的连长是个络腮大胡子,他顺着叹息声投来目光,吓得马大吉赶紧低下头去。日上三竿时,新兵们登上了养民号军舰。机声隆隆,汽笛长鸣,军舰顺流而下,哈尔滨城里俄式的、高加索式的、德式的洋楼渐行渐远,那些或绿或紫的圆葱头样的教堂尖顶在视线里慢慢消遁…… 
  大江恢弘辽远,同天地相接。举目望去,上无起始下无尽头,苍苍茫茫地涌动。虽然天晴日朗,但是春天的江风冰凉湿润,吹得人骨节处隐隐生疼。越往北走天气就越凉,江岸上的绿色也越来越疏淡,在遥远而寒冷的北国,万木尚未萌发。清早站在甲板上,口中竟然会呼出白色的哈气,让人怀疑季节绕过了夏天、秋天,歪斜着倒流回冬天。“养民号”舰首犁铧般劈波斩浪,船舷哗哗作响,舰上不时播放一段军乐。可是越这样越显得寂寥,寂寞传染得兵们昏昏欲睡,马大吉和粱树榆不再闲聊了,唯一可做的就是隔窗远眺,看混黄的旷野和无际的天空,他们期盼着所有新鲜的事情,哪怕几只水鸟、一朵飘动的白云。 
  舰上的水手多半是日本人,他们身穿海军制服,个个傲气十足,对满船的新兵视若无睹,自顾自地哼唱:“到海上去,战死在海上……”大胡子连长对海军军乐很感兴趣,忍不住去问。腰佩短剑的翻译官很牛气地回答:“这也不知道?《战死在海上》啊。” 
  抵达富锦县城已是第三天的午后。远远望去,江边烟雾弥漫,桅杆林立,白花花的阳光下,岸上的仓库连成了一片,还有黑黢黢的人群晃动,一艘客轮正吐着浓烟缓缓离港。富锦县素有“松江宝地”之称,松花江于此地的不远处注入黑龙江。该地不仅是江防重镇,而且还是三江省最大的水陆码头,名噪“满洲国”的鸦片集散地。靠岸在即,水手们手舞足蹈,舰塔上的大副也大声叫喊起来。大胡子连长也跟着笑,连说:“到了到了。”马大吉看见翻译官冲连长做鬼脸,口气很是猥亵:“秦连长,去不去樱屋旅馆?嘿嘿,小娘们儿骚性呢。”   
  第三十六章(6)   
  迫击炮连驻扎在富锦县上街基。至于连长去干什么去了,马大吉并不清楚,但是他必须牢记自己是二排四班的列兵。     
  第七部分   
  第三十七章(1)   
  赵成和行将国高毕业,回家和父亲商量升学的事情,说是要报考新京工业大学。考试之前,他准备到安城“青年会”复习一段时间,主要想强化日语和数学。赵成和系韩氏所生,但是在金氏眼里如同己出,金氏不能不自信,因为家中十一个孩子都是她亲手带出来。金氏咬定一个朴素的道理:鸡鸭鹅狗谁养就跟谁,更何况是带孩子。比之所有的兄弟姐妹,老五的学业最好,赵前特别欣慰,表态说:“书念得多不怕,念多念少由你,卖房子卖地也供你!不怕你读到留洋。”不过,年迈的财主也流露出一丝担心:“你还是去念种地的书?”儿 
  子想打消父亲的疑虑,解释说他想读土木工程。老子对儿子的志向不甚明了,连连摇头说:“啥土木不土木的,还不是摆弄土坷拉?”儿子纠正说是建筑,赵前更加武断:“啥建筑不建筑的,都是木瓦匠的活计!还不如拜师学手艺。” 
  赵成和有自己的理想,如今正处在打仗,可战争总有结束的时候,和平来临时还少得了工程建设吗?赵成和并没有告诉父亲,他选择土木工程专业一多半是野田校长的意见,他知道父亲讨厌日本人,所以压根儿就没提及校长,更没有说自己已经填报了专业。严格上说土木专业与建筑不同,土木专业属动态力学,研究的是架桥筑路建电站,赵成和现在的学识远胜于父亲,但他不得不解说得更通俗些,所以含混地告诉父亲学建筑,也就是盖高楼大厦。还说新京的建筑哪个不是人家日本大师设计的,我就想学这个!父亲不喜欢日本人,对新京知之甚少,更不懂得啥静力动力的,但对儿子的如此眼光感到震惊,甚至惊呆到忘了为烟点火,他兴奋不已,将儿子横拍竖打了一番,而且不忘把功劳归于自己,说:“这才是俺的种,龙王爷的儿子会行雨哇!” 
  高考结束了,这意味着国高的日子一晃就过去了。奇怪的是,从前千百次算计毕业的时间,无数次地诅咒学校老师,巴不得一步离开这里,而如今真要离开了,却有些不知所措。赵成和独自坐在操场的双杠上,两条腿悠荡游荡的,茫然看夜色悄悄笼罩,直到屁股硌得生疼。不知怎的,内心竟升起怅然若失的感觉,他疑惑自己怎么读完了国高?赵成和读过的安城国高也叫男中,与之对应的还有女中。 
  安城男中是农科四年制,课程设置有日语、满语、数学、物理、化学,国民道德、农业、林业、畜产、土壤和动植物,还有军训以及体、音、图等。日语课最多,每周占到九节,教日语的全是日籍教师。日本教员上课时,不准学生说一句“满语”,违者将遭到痛斥。许多学生感到学日语的压力非常大,不仅日语课讲日文,就是农林畜牧等专业课都讲日语。在诸门功课里,赵成和的日文最好,男中二年级时,一年一度的“满洲铁路株式会社”举办的日语考试,他竟得到了“三等”合格证书。屈指数来,全校六百余学生,合格者不过四人。赵成和为此很是荣耀,每天的晨操仪式上,他们四人出列一字于礼台前排开,聆听野田校长的夸奖,而后志得意满地归队。同学背后说:“日语不用学,三年五年用不着。”赵成和时有耳闻,暗自认为这些人纯粹是嫉妒,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在校长的关照和激励下,他越发读得起劲,日语讲得呱呱叫。国高毕业前,已经拿到了日语“二级”证书,野田校长对他更加器重。 
  野田校长喜欢站在学校的礼台上训话,理论上滔滔不绝,手势上比比划划。校长精通日本国之历史,一千次讲解一万遍颂扬,说天照大神是日本的始祖,乃万世一系之皇统,明治维新开强国之运,旅顺海战我武扬威。讲到乏味时,校长能比较恰当地改变话题:王道乐土教育是大东亚圣战的基石,学生必须信仰东方道德之真义,懂得日满协和不可分离的实质,以此为你们满洲的建国精神,统一“满洲国”民的思想……校长还说过:“我最大的任务就是使你们都喜欢日文,学会日文,彻底放弃学习满语的兴趣。台湾用了30年时间,完成了文字的统一,朝鲜也费了20年的力量才全部使用日语。我想,有台湾和朝鲜为榜样,满洲国实现日文普及会来得快一些……” 
  校长训话令人生厌,而劳作课更是不胜其烦。作为农科国高,劳作课是必不可少的,每逢开学学生都要交纳农具费,然后学校发给每人三件农具:铁锹、镢头和镰刀。农具不比教科书,不便于学生携带,都集中保存于学校的农具室里。小五子在赵家大院很得宠,无论韩氏还是金氏都溺爱他,给他花钱从不吝惜,而父亲始终对学生干农活的事情心存疑虑:“‘满洲国’真邪行,念书的和种地的咋都一个样啊?”父亲的不满点到为止,不再过多流露,因为任何对天皇和日满协和的不敬都可以视同“国事犯”。赵前对学校种菜之类的勾当耿耿于怀,虽然他曾对五儿子的 “园艺”赞不绝口。前年夏天,赵成和在自家窗前栽种了一棵海棠,而后成功嫁接苹果秧,转年秋天赵家大院收获了沙果。沙果被太阳晒得彤红彤红的,很像是小媳妇诱人的脸蛋,沙果中看却不大中吃,酸得人龇牙咧嘴。老子眯眼自嘲:“呵呵,俺儿子行啊,有养蜂子的,还有种果树的,全了。” 
  赵成和顶不愿意参加劳作课,他宁肯聆听野田校长乏味的训词,也不愿意头顶烈日去农场。国高的农场设在安城县南门外,有试验田、园艺田和苗圃,国高学生劳作的内容主要是种菜。按照课程大纲,引种些洋柿子、洋萝卜、洋白菜和洋茄子等等,洋菜都有地产化的名称,洋柿子为西红柿,而洋白菜则叫疙瘩白。   
  第三十七章(2)   
  赵成和读到二年级时,县公署在农场的墙外新辟了一家劝业场,招收一批学员,专门学习推广农业品种改良。毗邻的劝业场以“畜牧学”为主,赵成和颇感兴趣,他觉得木板墙那头的事情十分诱人,如此一来他在劳作场的时光就好打发得多了。劝业场的学员每天要集体收听“戏匣子”①,有时列队跑步进城,说是去看电影,劝业场的课程显然要比国高学生的劳作课生动有趣。劝业场的日本技师叫大岛茂,一般由他来指导学员上实习课,他脚蹬胶皮靴腰里系围裙,手里拈着手术刀,威风得就像是战场上的将军。大岛茂嘴里不停地呵斥学员 
  ,声调高亢而怪异,很像是正在狂吠的公狗。劝业场的实习课自有其吸引人之处,即便夹杂着日本人的怒骂,赵成和也听得丝丝入耳,诸如:杀一头牛能出多少骨头,怎样劁猪骟马不用缝刀口,如何有效防止鸡瘟,接生羊羔的注意事项是什么,等等。劝业场的规模越来越大了,以至于无论怎样消毒处理,牲畜的气息都始终顽强地覆盖劳作农场。特别是在春天,动物发出的气味神秘而暧昧,叫国高学生们骚动不安,这时去农场劳作总会有新的发现。 
  赵成和读三年级那年,劝业场建起了一长溜儿的马厩,里面养了许多匹洋马,马嘶萧萧很雄壮也很气派,大岛茂很自豪地训导学员说这是来自北海道的优良品种。木板墙的缝隙透过国高学生羡慕的眼神,他们津津有味看高头大马打响鼻儿,看劝业场学员得意洋洋地往来遛马,看人家刷马蹄子,给马匹淋浴梳毛。木板墙院子里发生的活动不可能尽收眼底,比方洋马交配等关键事项就无处观瞻。隔壁的母马秋天怀孕,春天就有小马驹咴咴尥蹶子撒欢,这厢的国高学生困惑不已。男中的学生流传着一种谬论,说是马驹的颜色与母马吃的东西有关,吃红萝卜就生枣红马,吃大白菜就下白马驹。为了证实这一论点的成立,赵成和忍不住将一只红萝卜抛过了板墙。 
  不管红萝卜是否与枣红马驹有关,农场里的男中学生不断重温着国民驯服精神。野田校长亲自陪大岛茂技师给受惊吓的母马出气,这回轮到隔壁劝业场的学员看热闹了。百十来个学生列队后,被勒令跪下,全体低头向天皇陛下请罪。野田校长再次发挥了丰富的训导理论,摔碎成一半的红萝卜成了证据,野田拎着破萝卜痛斥学生,语毕,命令在场的日本教师手拿木棒走向跪地的学生,在每人头顶打上一棒,从后向前依次而来无一漏网。赵成和正在心里嘀咕,就听到棒子声从身后传来,眼一闭牙一咬,觉得脑袋嗡的一声,满眼金星飞舞。红萝卜事件之后,赵成和老是觉得野田校长的目光在隐藏什么,那目光复杂而冷淡,好像在揣摩什么又仿佛在下某种决心。赵成和为自己愚蠢之举懊恼不已,坐卧不安,惶惶不可终日,他尽可能地躲避野田。真是怕什么偏来什么,这天野田派人来找赵成和。赵成和战战兢兢来到校长办公室,鞠躬行礼的时候,顿感喉咙发紧,手脚哆嗦,他终于下决心向校长坦白:“校长,我想向天皇陛下请罪……” 
  野田摆手制止了他,用出人意料的口吻说:“嘿!赵君,樱花就要盛开了。” 
  赵成和不相信自己耳朵了,平日流利的日语变得磕磕巴巴:“您,您叫我赵君?” 
  “是啊,小伙子。”野田接着说,“校长会议决定推荐你,报考大学!” 
  赵成和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第一个感觉是如释重负,眼泪刷地流下来了。 
  “不许哭!”野田厉声训斥道:“一个男子汉,像什么样子!混蛋!” 
  赵成和半截木桩似的戳在那里,哽咽代替了回答。 
  “到这边来。”野田的语气又柔和起来:“坐吧,赵君请坐!” 
  赵成和止住了啜泣,好半天都没嗫嚅出谢意。“就选土木工程专业吧,”他听见野田说:“战争迟早会结束的。” 
  赵成和如愿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