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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

虎魂-第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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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无疾而终,是喜丧或者说是“白喜事”。活了七十七岁的老金太太是老虎窝的第一高寿者,赵家大院的门右侧炫耀般地挂着一串 “岁头纸”,这是按照亡者岁数一年一张用麻绳穿成的黄纸钱,厚厚的一大沓,让吊唁者敬慕不已。赵前央人为岳母制作“扎纸活”,女人死了用纸扎黄牛和女童刍物,意思是女人生前糟蹋的净水太多,用喝脏水的黄牛代替以减轻罪过。为了弥补岳父过世时没能雇一班喇叭匠的遗憾,赵前雇了一班鼓乐队吹奏,打头的喇叭匠姓张。平日说起来,“吹大喇叭”简直就是死人的代名词,喇叭匠的地位低下,是不准进院进屋的。吹鼓手在大门外搭上了棚子,放上一张桌子摆一壶茶水吹将起来。除了间歇少憩而外,喇叭匠一直吹打不停,曲调戚凄婉惋,遇到有吊唁者来要鸣致哀意:男吊丧者来就吹圆直筒大铁号,女的来了就吹小喇叭。赵家大办丧事,各事项由老牟主持,马二毛、郭占元里里外外忙碌。赵前不知疲倦地接待各方宾朋,由于睡眠不足导致满眼血丝,他一再关照老婆节哀休息,亲自处理老太太的遗物,把一切都梳理得井井有条。赵家大院人来人往,亲戚朋友出出进进,吊唁者却没有丝毫的悲切,人们一律都挂着微笑赞叹高寿呀高寿。院子里放着流水席面,饭菜的香气充溢诱人,赵家杀了一头猪,高粱米干饭猪肉炖粉条管吃管填。男人们围坐在灵棚外面吧嗒吧嗒地抽烟,碗筷还有祭奠的馒头不断地丢失,女人们大大方方地拿着回家,她们要用办喜丧的馒头喂自家的孩子,沾沾喜气以便长命百岁。比起二十几年前的老金,金老太的身后事隆重非常无所不用其极,赵氏夫妇倾其所能做了重殓厚葬,特意从安城县请来了和尚、尼姑和道士做法事,设坛咏经超度亡灵。天气转暖,但赵家自备冰窖,用大块冰来镇亡者的尸体,就是停灵七七四十九天也无妨。   
  第十八章(5)   
  七天以后,老金太太和老金合葬在了一处。站在高处远眺,浅浅的万绿正在覆盖山川,墓地周围有星星点点的小野花点缀,而那株松树却颜色黯淡,缺少了前些年的神韵。赵金氏不由得想起了弟弟,那个四处飘零的金首志。这天夜里赵金氏忽然惊醒,不顾一切地敲开了丈夫和韩氏的房门,她失魂落魄道:“娘,娘还没有投胎呢!” 
  望着满头白发的老婆,赵前心中一阵苦涩,披衣起来拉着女人坐在炕沿上,揩去她的泪 
  花,又不住地抚摸她的后背,问:“你做梦了吧?”这天晚上,赵韩氏第一次看见大娘子如此失态,很同情地跟着叹气。“娘托梦来是好事哩,”赵前好言款语抚慰老婆说:“中元节时,俺去给放灯。” 
  中元节也叫鬼节,农历七月十五这天,按风俗要给死人烧衣包,并依例进行“孟篮盆会”,老百姓都要向河里放彩船放荷花灯。漂放彩船河灯既是祭祀鬼神、祖先,祈望弥留人间的亡灵乘船去西天投生。每年安城县的“盂篮盆会”规模较大,佛道两教和各界名流参加,笙管箫笛吹奏,教众齐声念诵,场面蔚为壮观。老虎窝自然不比安城县,但各家各户也不约而同地来到西大庙外放河灯。人们的脸色都被火焰染成了桔红色,气氛庄严肃穆,众人缄默。天色渐暗,空气中游动着类乎硝烟的味道,有人在半个西瓜瓤里点燃蜡烛,烟火袅袅,置于路旁。赵家父子来到河边,烧了大堆的纸钱,然后将木板做底儿秫秸扎制的五色纸船放入水中。大大小小的河灯在柳津河里漂散,木制的、蜡纸叠的更多的是高粱秸扎制的,各式各样。岸边有人声音压得很低的咳嗽声,河面上彩船烛火闪耀,灯火倒映在粼粼水波里,幽幽苍苍又忽忽悠悠。一盏一盏河灯随波逐流,黑黢黢的河面上飘动串串星光,如同朵朵散碎的小花,将没有月色的黑夜摇曳得更加空旷。这是郁闷的夜晚,高低起伏的蛙鸣传来,大雨将至,空气简直要凝结成一块沉重的铅。 
  ①黄皮子:黄鼬,黄鼠狼。 
  ②蹦蹦戏:亦称地蹦蹦,早期的二人转。     
  第四部分   
  第十九章(1)   
  辛未年注定多灾多难,这年夏天,安城县遭受水灾。大雨一连下了三天三夜,东辽河水势暴涨,无数农田民房被淹,位居上游的柳津河一带也未能幸免。灾情浩大,遍及辽西、辽北。这时令人震惊的消息传来,说是日本人打进沈阳城了。人们不知所措,风传日本人就要来了,恐惧如黑云一样迅疾遮盖了小小的老虎窝。赵家大院的主人惦记在沈阳读书的儿子成华、成国,他们焦躁不安。赵前夫妇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两个儿子已离开了沈阳,随着滚滚的难民潮南逃。秋天静寂无声,疏淡的阳光斜进庭院,犹如根根芒刺深深刺痛了心脏。赵前 
  忧心忡忡地说:“俺老了,管不了太多了。”他将目光停留在金氏的白发上,用力吸了一口气:“再说,孩子们也大了。” 
  初秋的傍晚清爽宜人,正值星期六,东北大学学生会放映电影,组织为辽西和武汉地区的水灾募捐。临近半夜,爆炸声震撼了沈阳全城,城北突然传来了激烈的枪炮声,炮弹从房顶上呼啸掠过。学生们开始以为是演习,近几年来日军常在城外实弹演练。大地在颤栗,城北方向火光冲天,学生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电影是没法看下去了,学生四散而逃,有胆大的爬上了墙头张望,只见团团火焰和烟雾勾勒出树木和楼宇的轮廓,五色斑斓的曳光划过夜幕,交织成的骇人的火网,宛如极光一样照亮了天空。1931年9月18日深夜,沈阳城惊天动地。 
  “哎呀!咋回事,咋回事呀?”同学还有老师焦急地问,“八成是北大营那边演习吧?” 
  “不像不像,太猛烈了。”黑夜里有爬上树的学生说,“是开仗了吧。” 
  “开仗了?”地上的师生七嘴八舌地仰头问:“谁打谁呀?” 
  “看不出来。”高处的人影大声回答。“你们听,城东边也打起来了。” 
  “呀,是日本人攻城吧?” 
  “是小日本!”惊恐随着夜风四处游荡。 
  麻雀惊得在空中乱窜,加剧了不祥之感,叹息传染似在校园里迅速传播,恐慌的气息将所有人包裹得透不过气来。东北大学彻夜不眠,义愤填膺的师生汇集在理工大楼开会,理工学院的学生轮流上台演讲,说日本人欺负上门来了,投笔从戎,誓死报国,用铁和血保卫中华民族。台上台下呼声一片,高喊“小日本滚回去!” 
  对于沈阳城普通百姓来说,“九·一八”的夜晚是猝不及防的,在震撼天地的隆隆炮声中,他们惊恐万状,唯一能做的只有躲在炕沿下靠在墙角浑身发抖,他们想不到这黑暗只是巨大灾难的开端。黑夜中的一切都在按关东军的计划进行,河本末守中尉率兵炸坏了柳条沟段的铁路,日军栽赃指责中国军队破坏南满铁路,悍然以第二大队、第五大队夹攻北大营,二十九联队并第二师团主力进攻沈阳,沈阳和整个东北的形势顷刻之间势若危卵。沈阳城的老百姓更不会知道,此时此刻的张学良远在北平,正偕夫人于凤至及赵四小姐看梅兰芳的京剧《宇宙锋》。开明剧院里丝管悠扬,掌声阵阵,身在关外的少帅对危局心知肚明,早在几天前就专门电令驻守北大营第七旅旅长王以哲:“中日关系现甚严重,我与日军相处须格外谨慎,俱应忍耐,不准冲突,以免事端……”接到报告的张学良匆匆赶到协和医院,紧急召集在平东北军高级将领会议,南京政府方面的训诫是“即使勒令缴械,占入营房,均可听其自便。”在历史的紧急关头,张学良无可挽回地做出错误的决断,他再次严令部属“听命中央,绝对抱不抵抗之主义,以免波及全国。” 
  天刚放亮,日本军队不费吹灰之力攻进城内。装甲车队横冲直撞,赫然进入小西门、小东门,大队的日军士兵蜂拥入城。叽里哇啦的日本兵控制了城墙和门楼,把守四面城关,居高临下的日军黑洞洞的枪口直指街道马路,肆意向四下里射击,偶有露头的行人百姓即被枪杀。阵阵的枪声里,所有警察分所和驻军机构遭到疯狂扫射,不战自降的军警被纷纷缴械,没头苍蝇乱跑乱撞的就成了枪下鬼,身穿军警服装者无一幸免。在大北门等地段,日军由汉奸领着挨家挨户的巡查,搜出军衣军帽,当场就捅死了全家。日军打开监狱放走全部犯人,电话电报等通信全部中断。汇丰银行、美孚石油的外资机构被迫停业,楼顶上平日志得意满的米字旗、星条旗低垂下来,已经无力飘扬。日军的军车上有人用大喇叭喊话,说是北大营东大营已被占领,所有军警一律放下武器,违者格杀勿论。日军占领的机关要地后张贴标语告示,标语是白纸黑字血淋淋状“犯者死刑”字样,告示则宣称中国军队悍然袭击日本守备队,关东军在“保护民生”。头戴钢盔的步兵凶神恶煞般如入无人之境,牵着大狼狗出现在各主要地段,街头充斥着刺鼻难闻的柴油气味,恐怖的膏药旗、机枪、刺刀耀武扬威。沈阳城已成人间地狱。 
  东北大学的同学组织了护校队,维持学校的秩序和安全。校园里笼罩着忐忑不安的气氛,赵成国和有几个胆大的学生翻墙溜出学校,街上行人寥寥,举目所见全是列队行进的日本大兵和摇头晃脑的日本浪人。进了大西门,映入眼帘的是横陈街头的尸体,国货商店被砸得一派狼藉。青年会大楼已经被日军占领,黄蜂一样的日本兵正在布放军用电话线。其他人带回来的消息更加沮丧,东北边防司令部、省市政府、银行、飞机场都被小鬼子占领了。下午南满中学堂的日本校长前呼后拥地来东大校舍,他假惺惺地安抚学生不必害怕,日本校长摇晃着锃亮的中分头,满脸堆笑地嘘寒问暖,可是母猪眼里却露出了得意之色。人群不知是谁大喊一声:“中国万年,小鬼子完完!!”刹那间人心如雪墙般轰然坍塌,学生们群情激愤悲愤难名,日本校长和随同差点遭到痛殴,师长们的劝阻和呼啸的子弹制止了他们。赵成国和一大帮同学跑到北陵三台子小学,他们睡在冰凉课桌上,辗转反侧了一夜。翌日清晨,又冷又饿的学生们陆续回到校园。有消息说日本人就要接管东北大学了,学生们惊醒了,戚戚惶惶打点起行李做逃离之举。在奉天二中,成华找到了惊慌失措的二弟。成国问:“咱咋办?哥。”   
  第十九章(2)   
  人流好像集会散场似的汹涌澎湃,不断有人冲开了他们,以至于哥俩不得不大声地呼唤:“咱也走!” 
  “去哪?回家?” 
  仿佛世界末日般的混乱,学生们都要做出是走还是留的抉择。赵成华的决定出乎弟弟的 
  预料,他要去北平。仅仅怔住了一瞬间,赵成国明白了大哥的意图,随即赞成:“对!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国将不国了,民众必为倭寇铁蹄下之草芥,国已破那还有家!” 
  “哥,我跟你走!”赵氏兄弟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秋日憔悴的光芒映照他们坚毅的面孔,年轻的眸子久久对视着,彼此听到了对方咚咚有力的心跳。赵成华习惯性地抚了抚头发,秋风拂过耳畔,呼啦啦掀动长衫如旗帜之一角。 
  从沈阳逃回的学生带来了确切的消息,安城县炸了锅,远在一隅的老虎窝也六神无主。就在赵家兄弟坐着拥挤不堪的火车到了锦州的时候,赵前夫妇正在昏黄的电灯下一字一句地读儿子的来信。信辗转而来,似乎还带着体温。无论写信人还是收信人都终身难忘,字迹潦草寥寥数语,看上去一派仓促,儿子们表达了歉意,说他们南下去北平或者天津,请保重勿牵挂云云。赵前赞叹良久:“这才是俺的儿子!没有国哪有家!”赵金氏颤抖的手一遍遍抚摩来信,心始终悬在了半空。她感觉成华成国如断了线的风筝消失在视野之外,从此将音讯杳无,天各一方。赵金氏的内心撕心裂肺的疼啊,泪水打湿了寂寥的夜晚。在风云突变的时代面前,个人的一切都显得那样微不足道。即便是在老虎窝,也没几人理会赵家兄弟的行踪,他们仅仅是激荡的长河中小小的水滴。 
  赵金氏提醒丈夫说:“去安城县找三子回家吧。” 
  安城县的驻军开走了,县长逃得不知去向。标语口号贴满了大街小巷,县中的学生哄砸焚烧了县长的家。学生们激愤难平,转而冲击教育局商会警察局。警察局局长戴潘破口大骂:“都啥时候了,有没有县长当个鸡巴?!”众人推举戴局长代理县长,以便维持危局。戴潘并不推辞:“我他妈的是个粗人,咱死也不逃跑。” 
  警察局成了安城县的权力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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