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蔓草-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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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凯打过招呼，任天翔就带楚槿回到她的房间。
　　“什么事这么严肃？”楚槿笑问，在床边坐下。
　　任天翔在室内踱来踱去，直走得楚槿心烦意乱。约过了三分钟，他跪在楚槿面前，更加剧了楚槿的惊慌，笑容变得勉强，连起码的沉着都做不到，“天翔，真的很严重吗？你不要吓我啊。我现在拖家带口，胆子很小的。”
　　“槿，我希望我告诉你这件事后，你不要生我的气。”
　　楚槿道：“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没有危险？”
　　“没有危险，是你没有危险，可是我或许就要永劫不复了。”
　　楚槿喃喃道：“看来还是很严重。”
　　“我不是为自己担心，而是为你。或许以后我的生活会很不快乐，但这些都没有什么。我怕你生我的气。”
　　“你确定我会生你的气？”
　　他恳求道：“槿，你一定要原谅我。我是为了你和孩子才会这么做的。”
　　“你不是要跟别的女人结婚吧？”他的话只能让她做出如此残酷的猜测。
　　“你怎么知道？”
　　楚槿忍着心里的难受说：“电影里经常出现这种情节。你放心，我不会怪你，你结婚我心里反倒轻松。你知道我任性，不喜欢责任，不喜欢负担。和你在一起，虽然你不说什么，可是我自己也不安宁。真的，天翔，你结婚了，我还会好受一点。”她依旧在笑，只是希望他不要看出她笑容的勉强。
　　“是的，我要结婚了。”他低头不敢看她。
　　笑容在她脸上凝固。对那个能拥有他的女人，她有无限的羡慕和——嫉妒。是的，嫉妒，清晰的明显的苦涩的嫉妒，她甚至无法想象他与别人踏上红毯的情形。难道她……
　　良久，她才问：“我可以知道她是谁吗？”
　　“一个世伯的女儿。”
　　“为什么？”
　　“前一段时间我整理帮内的事务，觉得应该为我们的孩子留条路，就没怎么动他们背后的势力，可是他们……槿，我现在不联合别人很难过这一关。有位世伯同意帮我，因为他的女儿喜欢我，条件就是要我和她结婚。我和你的事在道上闹得沸沸扬扬，他一定要我结婚后再帮我。我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尽快结婚。对不起。”
　　“没关系。”楚槿努力让笑容依旧在脸上流动。她扳着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真的没关系。你了解我，不是吗？所以你应该相信我不是说谎。再说，即使你结了婚，不是还能过来吗？我想，像你这样的大哥，有几个女人是很正常的，她也不能说什么，是不是？”
　　“不，不，槿，不要这样说，我知道你想减轻我的自责……”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道我不爱你，说是为你打算也说不过去，”楚槿强颜欢笑，“你是孩子的父亲，我需要你的身份、地位、金钱，仅此而已。”
　　“槿，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我有必要骗你吗？”
　　“槿，无论你怎么想，我都觉得愧疚。我曾经允诺过与你结婚，可现在却做不到了。槿，我真的，真的……”他说不下去了。
　　“天翔，真的没有什么。既然你觉得过意不去，不如就在这里好好陪我几天，好吗？”也许这是他们在一起的最后几天了。
　　“只要你喜欢，我做什么都行。”
　　“与我结婚呢？”看他脸色不自然，楚槿笑道，“开个玩笑。
　　只是看来我的幽默感有待加强。“
　　旧金山。金门大桥。
　　进入冬天，风已经变得很寒冷。臃肿的冬装让人美感尽失。
　　“还好不是在阿拉斯加，不然我可能活不过这个冬天。”沿着金门大桥散步的楚槿对任天翔说。她的身上，仍然是任天翔那件黑色的薄呢外套。
　　“不要总说死不死的。”任天翔皱眉道，“我希望你过得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
　　“人生岂能事事如意？”楚槿感慨，“你看，我们现在在这高高的桥上。如果我身体的重心向外移一百公分，你说会有什么后果？”其时，楚槿正站在桥边。一百公分之外，就是空无一物的海面。
　　“槿，你觉得吓唬我很好玩吗？”
　　“不，我只是在感叹世事无常。你看，如果我这么做了，明天，我就不会感觉到任何的痛苦，当然，也不会感觉到任何的快乐。”
　　“槿——”任天翔乞求地看着她，“我求你，好不好？”
　　楚槿耸耸肩，“发发牢骚，值得那么大惊小怪吗？还是你以为我真的想死？天翔，我是个自私的人，你知道，这种人都怕死，我自然也不例外。”她偎依到他怀中，“天翔，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不在你身边了，你会不会想我？”
　　“槿……”
　　“只是假设而已。每次你走，总是告诉我要记得想你。如果你不想我，那岂不是很不公平？”
　　“我会的。天下的女人，除了你，再也没有让我牵肠挂肚的了。”
　　“为我，还是为我肚子里的孩子？”
　　“都有。”
　　楚槿叹口气，他会想她，毕竟还是因为有孩子的关系，而不是因为她是她自己。
　　“为什么叹气？”
　　楚槿笑笑，“因为这么一个优秀的男人，就要成为某人的专属物了，我怎么不为普天下的女人伤心？”
　　他眼光闪烁，“包括你吗？”
　　“问这个干什么？满足你男性的虚荣心？好吧好吧，我承认，我是有那么一点遗憾，毕竟你曾经答应与我结婚的。我有一种失落感，就是本来属于我的东西忽然之间要变成别人的，难免有些不甘心。”
　　任天翔也有些不甘心，“槿，在你心里，我真的仅仅只是你想要的一种东西吗？”
　　“不然你以为呢？天翔，你未必有我付出得多，还想要求我再为你做什么？你不觉得这样很不合理吗？”
　　“或许是我太贪心了。”任天翔掩饰起自己深深的失望，“或许这么多年来我习惯别人为我付出和牺牲了，以至于太得意忘形，忘记你是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与我抗衡的人。”他话题一转，“走了这么久，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第七章
　　旧金山国际机场。
　　楚槿整理一下任天翔的领带，说：“不用挂念我，真的。”
　　“你也要好好保重。”
　　“知道，天翔。”楚槿欲言又止。
　　“什么事？”
　　“可以抱抱我吗？”
　　任天翔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感觉，但是勉强笑道：“你还真是傻得可爱。你知道吗，我最喜欢你的身体了。”他用力拥住她，“你千万不要有什么意外，不然我可就再也找不到你这么好的生活伙伴了。”可是他心里却对这种生离死别似的场景感到别扭，暗暗打算等到他和楚槿分开之后立即打电话通知杜风多注意楚槿。他在她耳边低语：“我现在不仅仅想拥抱你，我还想……”他用行动代替语言，热情而激烈地肆无忌惮地吻她，“我们以后还有很多时间在一起，不是吗？”
　　“可是那时已经不一样了。现在你是自由之身，等到你下次见到我时，你已经是别人的男人了，我再和你在一起，会有罪恶感的。”
　　“我以为你可以自私到不在意这些，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不带她来，你可以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好了，时间到了，再见。”
　　“再见。”楚槿心里默默说了一句永别。
　　任天翔亲了一下她的脸颊，笑笑走了，没走几步忽然又丢下行李快步回来，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等我回来，无论如何等我回来，我不会放弃你和孩子的。答应我，一定要等我回来，答应我。”
　　“好的，我等你回来。”楚槿勉强地回答。
　　任天翔似乎有些放心，终于放开她了，一路还不频频地回头看她，直到他们的视线中再无彼此的身影为止。
　　楚槿一直待在原地没有动。任天翔一定看出什么来了，不然刚才不会说那样的话，所以她的行动一定要迅速。
　　“槿，他已经走了，我们该回去了。”凯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后。她不懂汉语，不知道楚槿的男人给她带来了什么消息，但是看槿这几天反应很奇怪，简直可以用失魂落魄来形容。槿从来不是这样的，可是那个可恶的男人竟然让槿伪装起她的痛苦。她好恨啊……
　　“好吧，我们回去吧。”楚槿无力地扶住凯的手臂，缓缓走出机场。
　　上车之后，楚槿和凯都没有说话。两个人就一直保持沉默。
　　很久之后楚槿忽然道：“凯，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
　　“我知道你的身份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你是否可以帮我……”
　　“你要做什么？”凯心里开始不平起来。
　　“我要离开旧金山。”楚槿坚定地低语。
　　凯的手在方向盘上滑了一下。很快，她问：“为什么？”
　　楚槿低头，看着自己隆起的腹部，用一种很轻松的语气说：“他要与别人结婚了。真是可笑，我到现在才知道我是爱他的，更为可笑的是我爱过的两个男人都是在我的鼓励下与别人结婚的。我似乎一直迫不及待地让他们从我的面前走开，然后我离开用无尽的眼泪和后悔来回忆这段往事。我很傻，是不是？”泪水从她的脸上滑下，她抹去泪水，平静一下语气道：“我不愿意看他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他也不一定肯放我走。所以，我只能偷偷地离开他。凯，我知道你一定能办到。我从来没有求过你，所以……”
　　凯打断她的话，“你不用求我。你只要答应我一件事，我一定带你走，到一个任何人都找不到你的地方。”
　　“什么？”
　　凯把车停在路边，“你先告诉我你确定要离开旧金山，离开那个你爱的男人？”
　　“我很肯定。”
　　“好吧，那我现在说我的条件。”凯注视着她，眼睛里的热情是毫不掩饰的，声音里甚至还有一丝不确定的颤抖，“让我陪在你身边，我们一起走，无论你到什么地方，一定让我陪在你身边。”
　　“凯，你怎么……”楚槿有些害怕。她记忆里的凯一直是自制的、冷静的、不动声色的，可是现在却是她从未见过的狂热和激动——就像一个人在向他心爱的人表白时一样。楚槿忽然明白了……
　　凯的手轻轻抚上楚槿的脸，“不错，我是个同性恋者。正因为这样，我才会不容于家门。我以前有过很多女朋友，可是她们都不是我所喜欢的。我一直在这个世界上寻找我心爱的人，直到一天我经过一家咖啡馆的时候，看到一片热情浓烈的红色中有个黑色的身影，瘦削，孤独，寂寞，脆弱，惹人怜爱。她对我微笑，即使在她笑着的时候，眉间还是有化不开的黑夜一般浓郁的忧愁。我不可自拔地爱上了她，我想用我的手、我的亲吻、我全身心的爱解开她的忧郁，让她在我的面前展开最美丽的笑容。”她暗哑地说，“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吗？”
　　“可是……可是我……是……”楚槿结结巴巴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凯苦涩地笑，“我知道，你想说的话我都知道。可是，我还是清楚，我只想与你在一起，仅仅是在一起而已。”
　　“凯，我……我很抱歉不能给你回报……”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感情上的事不是能勉强得来的，这个我早就知道了。你答应吗？我们一起走，好吗？”
　　“好的，我答应你。”
　　“能听到你这样说这我真高兴。你放心，我会让你离开旧金山、不留一丝痕迹地离开旧金山。因为我很自私地不想让那个男人找到你。”
　　“凯，谢谢你。”
　　凯犹豫一下道：“如果你真心谢我，可以让我吻你一下吗？”
　　楚槿也犹豫一下，闭上眼睛。
　　凯凑上唇，轻柔得似乎没有碰上她的唇，她的唇顺着她的脸庞的线条滑到她的颈间。她拥住她，把脸埋在她的肩窝温柔地摩挲，轻柔的声音像叹息一样，“我的爱呀……”
　　楚槿一阵心酸。感情，原来这么伤人……
　　任天翔拍案而起，“你怎么搞的？我当时不是告诉你要留意她的行动吗？你怎么还能把她看丢了呢？你是怎么办事的？
　　几个大男人，竟然能看丢一个孕妇，你是不是存心跟我过不去……“
　　杜风对任天翔的责难一声不吭。这件事说出去确实不会有人同情他。包括他在内总共四个人，竟然没有防备地让楚槿溜走了，而且还是带着他们大哥未出世的孩子……
　　任天翔骂累了，终于能比较冷静地考虑问题，“你们确定她是自己走了？”
　　“是，她给大哥留了一封信。”
　　自从听到他和唐萱萱的婚事，她一直就有些不正常，难道她……他道：“她是自己走的吗？”
　　杜风一时之间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是自己在旧金山的呀！”
　　任天翔不耐烦地说：“我说的是她是不是和凯·胡里奥一起走的？”
　　“那天她们上街是一起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