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情-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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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明器的准,长剑的利,飞腿的快,乌衫的狠。让林中众人再无机会掷出一枚火药,便尽数清理,或逃窜。
追命他们的出现,其实是无情也没有料到的。尤其是绝灭王和戚少商竟也如此速度的出现在了杭州。
未等无情说话,楚相玉先开口了:“先离开这里,怕是孙林的人立刻就到了。”
戚少商与追命闻言,竟是一同上前。只不过追命顿了顿,瞧了一眼无情的面色。
无情的轮椅已毁,这般的情形在以往办案中也曾出现过。四童不在身边时,追命与铁手冷血也曾为无情代步。只是这番动作毕竟还是略显亲昵,无情又向来不喜与人太过接近。所以每次追命都会习惯性的望一眼无情,得到他的同意方才行动。
然而就是这一顿之间,戚少商确是已然不管甚多,伸手便将无情抱起。
追命见状,偷眼瞧无情。他似乎并无不悦之态,只是淡淡的道了一句:“果真是土匪个性。”
戚少商似乎没有听清,边走边不解的低头“啊?”了一声。无情一笑,并不理会他,兀自闭了眼息声养神。一路之上再无半句言语。
害他,你便死
等到无情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到了九里松外的灵隐寺。
忆起追命在匆忙之间曾提过这是他在杭州的居所,无情并无过多的担心。所以这一路行来,他甚至没有询问任何事情的始末缘由。到了此处,也只是任由他们带着行至内院一间厢房的门前。
随着追命上前轻轻叩响房门,一个熟悉的女声极为柔和的从里边款款传出。
“崔大哥么?请进来便是。”
这一声应答,让无情的心中徒然震了震。
因为这个声音,对他来说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
随即,从那半推畅开来的房门缝隙中,悄然流出一抹淡淡的粉紫。伴着渐渐扩大的房门,一身棉布粗纱也遮盖不了的姣好背影,便出现在他的眼前。
那是一个纤细的,如鸢尾的背影。
她的背影。
“浅琪。”
半倚窗前的女子托着下颚正兀自瞧着窗外,却因着这一声唤骤然僵直了身子。然后,一头随意束扎的青丝动了动,以极小的幅度一点一点的叠起了褶皱。她转头的动作很慢,几乎是小心翼翼的,像是生怕惊走了一场重逢的梦境一般。
那个日日心中牵挂着的白色身影,就那样静静端坐在房内的木椅上,静静的望着她。一双彷佛映着清澈湖水一般微微闪动的眼中,饱含着满满的担忧与牵挂。
她的眼瞬间染上了一层水雾,伴随着骤然加快的动作,飞掠到了他的面前。十根如葱的手指覆上他的双手,有些凉,甚至还有一丝克制不住的颤抖。
是不安?还是不可置信的激动?
无情微微的叹着,将被她覆着的手翻转过来,回握住她的。他没有说话,只是握着她的手,悄然的等候着。他知道,她这般的女子,即便是颤抖到不可自制,也绝不会在人前做出任何超越她心中“失礼”底线的事。
哪怕,她只是有着不尽的委屈想要诉说。
哪怕,她只是想抱一抱他。
但是她是皇家帝姬,一个自小便知书达理的温静女子。所以,她不会哭闹娇纵,更不会肆意将自己的情绪发泄在他的身上。她需要的,只是握着她的手,给她时间。
平复的时间。
于是无情给她时间。
直到她的手心不再寒冷,身子不再颤抖,他才开始说话。
极其轻柔的,缓慢的唤着她。
赵浅琪已然恢复到了平日里的端静,她知道他的意思,她也知道现在她该做什么、说什么。所以,她便开口说了。
“环秀山庄。神通侯府的人将我送到了那里便不知去向。”
“苏州的环秀山庄?”无情的眼转向戚少商。
戚少商点了点头,道:“王爷与我是在苏州碰上帝姬的。”
浅琪苦笑着道:“神通侯只命人将我安置在环秀山庄,也并无限制我的自由。大概,他真的只是不想让这场亲事结成吧。”
说到这里,她抬眼望了望无情:“一庄子的人都很奇怪。没有人说话,只是每日将饭菜用品送过来。我便去府衙求助,却苦于无凭无据证明不了身份。未想到竟然碰上了南下的王爷与戚大侠。”
“长熙知你身在杭州,执意与我同行。”楚相玉叹了口气,“我也着实担心你一日不查到她的行踪一日不会安心。想到略商也在杭州,便带了长熙一同前来会和。”
无情微微颔首,这对于他来说无疑是一桩好事。确定了帝姬的安然无恙,不但让他的心思放下了几分,对方应看来说,减罪回转的余地便也大了许多。
当然,他还必须要阻止他那谋反的心思。
不论结局如何,赵浅琪的这枚定心丸蓦然让无情觉得,方应看还有生机,他能帮他!或者说,他还能救他!
这般想着,那张清秀出尘的面上,便更加光鲜起来。
南方的天气,总是多变的。方才还是万里无云柔光明媚,转眼间便阴了下来,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此刻杭州府衙内堂中的气氛,竟与外部的天气如出一辙,阴沉的令人窒息。
身着官服的杭州知府,伏在地上不住的战栗着。他只需要将头抬起一点点,就能看见鼻尖不远处那把明晃晃的尖钩,正不紧不慢的前后晃动着。
不远处太师椅上的人今日竟然换了一身红装,面上虽是一派吟吟浅笑,却散发着一股子浓重的暴敛杀意。那本是优雅至极的声音却冷的犹如来自地狱,令人不寒而栗。
“你可知本侯最恨什么人?”
孙林只感觉阵阵冷汗沿着鬓角缓缓的流下,舌头像打了结似的不利落起来:“小……小的不知。”
方应看挑了挑眉头,望了一眼拿着长钩指着地上人的任怨。任怨心神领会,肃声道:“侯爷最恨背叛他的人。孙林,你好大胆子!”
跪地发抖的人抖的更厉害了:“小的……小的没有。”
“还说没有!”任怨厉声训斥,“说!是谁指使你用假消息引走无情公子?”
“是……不是,我没……”
他的话还没有说话,方应看的耐心却已经到了头。红影一闪,伴随着孙林飞起的身体一声巨响,他已然被从半空踩落了地。鲜血汩汩的从他的口中不断流出,在地上汇聚成了一小滩。
“他在哪里?”
方应看的眼神如罗刹般凌厉,话语低沉让他的身体瞬间僵直。
他不问是谁指使,他只问他在哪里!
孙林知道,这是他最后的生机。
“后……后……孤山。”彷佛是用尽最后的力气。
但他料错了。
他面对的是方应看!他害的是无情!
他没有生机了,他听见上方的人对他说。轻柔的,确是切齿的。
“害他,你便死!”
随着话音一同落下的,是一柄血色的长剑。
血河。
这一剑,从后颈直至腰间。将孙林的一条椎骨生生挑了出来。
大量的鲜血染红了深紫色的官袍,他张大着口,喉间发出无意义的赫赫声。一双眼像是要瞪出了眼眶,不可置信的暴涨着。抽动的身体像一只蠕动的虫子,片刻便僵直了。
没有心思慢慢欣赏孙林的死态,方应看收起血河,转身便向府衙外走去。
他要去后孤山,他无法耽搁。
迈出了几步,他徒然站住了。
在他面前出现的那顶轿帐中,传出一个苍老却熟悉的声音。
“神通侯要去哪里?可需要老夫送你一程?”
眯起双眼,他沉声道:“是你。”
往事与真相
这个人。方应看本不该如此对待。
如果他还需要仰仗着他继续在朝中站稳脚跟,如果他之余他还有利用的价值。
而他此刻的态度,冷漠,嘲弄,甚至阴晦。
轿中的人似乎有些不以为然,沉沉的笑声中透露着一丝古怪。
“不必去了。早有人先你一步带着他离开了。”
方应看眉角一扬,眼眸闪动了几下,突然笑了。
这个笑容,是方应看独有的笑容。
那是一种犹如莲花盛放,将漫天阴霾都敛去数分的笑容。
只不过,他越是笑的美笑的纯,便越是可怕。轿中的人显然明白这一点,顿了片刻,道:“老夫不打算与你继续作诳。无情现与绝灭王等人在一起,十分安全。那么,神通侯可有时间与老夫一叙?”
方应看一脸的不置可否,将手中的血河在腕间翻了个个儿,拢在身后。
“相爷可是想在轿中与应看,一叙?”
轿帘动了动,半晌传出一声沉沉的示意。两旁的侍卫立刻上前将帘子从中间揭开,一个灰须黑衫的仙风老者端坐在其中,一双炯炯有神的眼毫不避讳的盯着轿前那一身红袍之人。
方应看啧啧了几声,转过身子向内堂边走边道:“在七子山碰见那些伏兵时,我就在想。难不成无情惹上了霹雳堂的人?如若不是,还有谁能弄到这样数量的火药弹。”
“现在想明白了?”洪亮的声音自背后跟上,伴随着沙沙而来的脚步声。
“确实。”方应看顿住了脚步,“以相爷的势力,要得到这样一批火药弹,太容易了。”
他轻轻的摇着头,鼻腔中冷冷的一哼。“相爷”两个字,说的又清楚又浓重。
蔡京似乎并不打算理会他的一语道破,径直从他身边绕进了内堂。
“即便我不杀他,若是皇上知道了这事,一样也得杀他。”
方应看不说话,他站在门外看着他。他不问,他等着他说。直觉告诉他,从那个让人费解的亲事开始,一切都已经不对了。
不,也许是更早。
所以,他看着蔡京,看着那双精明的眼中渐渐有了往昔的光芒。他不知道那样那些往事会对他,乃至整个大宋江山产生怎样的影响。他只知道,此刻的他只想知道,无情的心中到底有着怎样一个不为人知的惊天之谜。
漫天翻滚的乌云终于在阴霾了半日之后,铺天挥洒成滂沱的大雨。不过是接近黄昏的时辰,一张天居然黑的犹如夜晚,让家家户户的窗纸中都提前燃上了昏黄的烛光,星星点点而神秘异常。
一段关于权利、阴谋和悲伤的往事,便在这个恍若深夜的时刻同时在烟水繁花的江南两处缭绕开来。
两处。
——杭州府衙的内堂,以及焚香笼罩的灵隐山。
二十二年前,正值北宋元符年间。
当时在政的天子宋哲宗忽染重疾,招遍天下名医亦无力回天。在四月的一个深夜悄然驾崩。
太子赵倜在众多皇子之中出类拔萃,不但为人宽厚仁慈,而且满腹经纶聪慧过人。
然而上天给与了这般的天赋,也必定收回了一些东西,那便是健康。赵倜因自小体弱多病,加上个性率直从不做笼络人心之事,所以在当时的朝廷中并不得人心。反倒是拥护其弟赵佶者占了多数。
当然,赵佶之所以得人心,一方面是因为他善于收买当朝势力庞大的臣子,另一方面正是因为丞相蔡京。蔡京与赵佶自早便相交甚好,其实说是相交,也不过就是互相利用。赵佶用蔡京的势正其身份,蔡京用赵佶的身份笼络钱财。所以蔡京自然是在朝中全力拥护赵佶为帝。
但是无论是赵佶还是蔡京,他们的心理都很清楚,太子就是太子。
有先帝的遗旨,即便是满朝官员都同意立赵佶为帝,也改变不了这一事实。
除非,太子病逝。
其实,要让太子“病逝”,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
赵倜本就多病,哪一日突然说死了,也就死了。只是赵倜毕竟是赵佶的亲生哥哥,赵佶再想当政也不会去动这个脑筋。
于是蔡京便瞒着赵佶买通了当时太子的贴身御医,在赵倜每日服用的药物中加了一定量剂的“穿红”。
所谓的穿红,是一种来自蒙古的药物。单独服用可清热解毒调顺心脾,是一味非常少见的良苦佳药。但是,它若与其他药物混用便会产生剧毒,只消几日即可立毙人命。
赵倜虽聪明过人,却也没能逃过此劫,丧命于御医的背叛和这种奇特的草药之下。
赵倜一死,赵佶只道是上天助他,便开始心安理得做起了掌政国事的摄政王,日日金殿龙座撒欢。
当时看来,赵佶的确是继承皇位名正言顺的人选。他之所谓没有马上册立为王,是因为赵倜的妻子——太子妃楚相惜。
蔡京纵是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楚相惜已然有了八个月的身孕。
若太子妃生下的是帝姬倒也罢了,万一是皇子,那赵佶这个皇位即便是坐了也不稳当。
想要对那个太子妃冷淡处理,却又因为楚相惜是当时在朝的绝灭王爷楚相玉的亲妹妹,也属于位高权重不可小视之辈。
这一来,赵佶不急,蔡京却急了。无奈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