炀情思-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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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丝絮叨着,锁烟却兀自陷入沈思。
“格格,说也奇怪,不知道昨日鲁大夫给我擦了什么新鲜药膏,舒服得我直打瞌睡,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夜,一睁眼就是个年幼的小太监急匆匆地告诉我您出了大事,吓得我赶紧爬起来就跑,差点冒冒失失地就闯进老福晋的房中,还是小太监拉着我,递给我那条自绫带,说是要救格格的命,就得如此如此说。哎,格格和奴婢真是遇到贵人了,一个小太监都比阿丝机灵……”
单纯的阿丝像只麻雀叽叽咕咕地说个不停,锁烟的眉头却锁得更深了几许。
她与总管非亲非故,他如此帮她实在令人费解呵……
他是因为看着她年幼可怜在怜悯她吗?
她能这么以为吗?
她自幼失去父亲,家道中落,看尽了亲戚的白眼,世人的冷嘲热讽。
她与母亲和哥哥相依为命,无奈哥哥早已染上纨夸子弟的恶习,再加上母亲对他又过于溺爱,一些本分正直的人也不愿与他们来往。
从小,她就渴望着赞赏和疼爱,因此她极力要求自己,要做到最好。她不轻易对别人失望,即使母亲爱哥哥比爱她多得多,但她安慰自己,她身边还有忠诚的阿丝,哥哥却其么都没有,身边终日围着一群酒肉朋友,大难来时只能各自分散。
她相信,只要存着一颗虔诚善良的心,就会有人看到她的珍贵。
纵使是别人的怜悯,她也甘之如饴呵!
“格格,您小心脚下的台阶。过这个深庭,前面便是新院了……”阿丝小心地搀扶着锁烟。
听到“新院”两字,锁烟的小脸蓦地苍白了几分。
昨夜的灰暗记忆再次在脑海中闪现,锁烟冰凉的小手紧抓住阿丝的手臂。
“格格,您怎么了?”阿丝的脸上写满了担心。
锁烟强颜欢笑,淡淡地摇头。
就让昨夜成为一个永远的秘密,她独自承受已足够。
此时,一只黑色的海东青从不远处的院落里展翅飞起,呼啸着扶摇直上万里碧空,它狂野地翱翔在苍天白云之上,自由而愉快。
锁烟仰高了雪白的颈项,她羡慕那只海东青的自由,即使那白山的背后是它想要征服整片蓝天的野心。
“啊,格格,您看,菊花开得好艳……”
阿丝怎么会不懂锁烟的心,格格不想让她跟看她一起难过,她就要装作开心。
锁烟惊艳于菊花胜放的美丽,小脸上浮现淡淡的笑容。
一阵风吹起,花瓣飘零。
这花想必是开到极盛要凋落了。
锁烟心底涌起淡淡的叹息,人却比这花更飘荡,毕竟花儿也只忙这一季而已呵……
“格格,您看,是王爷……”鉴于昨日发生的事,阿丝对恭亲王煊赫自是又怕又敬,她不自觉地退到锁烟的身后,态度顿时拘谨起来。
锁烟侧身望过去。
刚从老福晋房里退出的胡御医恭敬地垂首站在煊赫的面前,老御医唯唯诺诺地不知道在应些什么。
他……此时应该在宫里陪着皇上才是,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莫非……他是成心不想与老福晋见面?而他又在和御医说些什么?
锁烟咬紧唇,因为心虚,所以她害怕……
种种巧合促成了一个弥天大谎,她不怕死,怕只怕额娘和哥哥会跟着受牵连。
御医毕竟是大夫,关于她和二贝勒,他究竟知道多少?他现在是在向王爷禀告二贝勒的死因吗?
锁烟揪紧了胸前的汗巾,身体僵硬。
“你做得很好,再好不过。”煊赫褪下软甲护腕,眯眼看向青空,他最宠爱的鹰正强悍地挥动巨翅,在天上肆意翱翔。
“王……爷……小臣不知做了什么事情让王爷如此夸奖,小臣愧不敢当。”胡御医小心翼翼地接话,除非他想株连九族,否则他怎能冒冒失地承认?天下谁不知,权倾朝野的恭亲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他又不是活腻了。
煊赫勾唇一笑,老狐狸,算这老东西聪明。
“嗯,本王记住了你下去吧。”
煊赫优雅地伸出手臂,一旁的侍卫立刻迭上一只活蹦乱跳的灰兔。
煊赫对着青空打了个响哨,几乎是立刻的,天上巨大的海东青火着汹汹气势猛烈地俯冲下来、尖啸着在半空中徘徊。
它血红的眼饥渴地盯着煊赫手中的灰兔,虎视眈眈却不敢近煊赫的身。
煊赫轻蔑一笑,“小东西,听我的话,你才饿不死。”
他一个甩手,灰免被摔在草地上,大鹰呼啸着向猎物冲去……撕扯…挣扎…垂死……
胡御医两股打颤,软倒在一旁,额上的冷汗早就沁湿了领襟。
煊赫意兴阑珊地挥挥手,退在远处的几个太监匆匆跑过来,搀扶着脑软的老御医退下。
煊赫冷冷地笑,让饱食后喙上仍滴着血的鹰栖落在他的肩头,他缓缓抚着它柔顺的羽毛,若有所思。
只要是他想要的,他就会得到。
这就是他的旨意,上天亦不可违逆!
黑冰般的眼珠滑过眼角,他看见那一抹素白纤细的身影。
她在他黑夜的记忆里,洁白得彷佛一朵沈睡在地狱的白莲。
轻易他便可拥有这世间的一切,权力、荣华、富贵,在刺激的追逐过后,那些拥有突然变得毫无意义。
一切就像是游戏,过程刺激,却灿烂如烟花,璀璨片刻便寥落,渐渐的,他竟然不知道自己拥有过什么。
无止境的,他在自己的世界浮沈。
他强烈地渴望着一个突口,一个他最想拥有的……
那张芙到极至的小脸,恭顺的躯体下藏着不安的灵魂,丝丝缕缕,竟能将他轻易缠绕进去。
他怎能让她独善其身?
他那么野,那么自私。
不会放过她,只要他想要,她就得为他生,为他死!
煊赫放飞了苍劲的鹰,任它在天空展翅。
大总管费扬古从深庭后进来,恭敬地替煊赫披上黑熊皮麾,“王爷放心,奴才把一切都办妥当了,只是老福晋那边…”
煊赫的眼睛盯着某一处,人儿早已远走,只有兀自摇动的菊花纷纷落下花瓣。
“王爷?”费扬古跟看了过去,顿时明了许多。
“不重要。”喧赫撩起蟒袍,走在前面。
费扬古过了半晌才会过意来,王爷是在说老福晋根本不重要吧!他摇摇头,小跑着追上煊赫的身影。
王爷说这样的话,对于老福晋来说,凶还是吉多,大家也只能拭目以待了,王爷的心思太深,是谁都无法猜透的。
阿丝翻捣着锁烟陪嫁过来的箱子,旁边堆放着锁烟做姑娘时穿的朴素衣裳。
“阿丝姐姐,小福晋住主屋不好吗?为其么要搬到偏厢的暖合来?”小太监阿古尖着嗓子好奇地问阿丝。
阿丝从箱了里抱出一床被重重地放进小人监大张的手里,“你的话太多了!有本事,你自己问小福晋去!”
阿丝蹲下身子,准备再次努力。
“我……我不敢……小福晋那么美……”小太监玉般的脸上染上两抹桃花,他不好意思地把脸埋进厚被里。
阿丝差点失笑,她敲敲阿古的脑袋,“你好大的胆,那是小福晋要盖的被子,你竟然敢把你的脸埋进去?还不快些唤丫头把被面拆下来洗洗?”
“噢……噢噢。”小太监慌慌张张地抱着被子出去了。
“小奴才,你可跑快点,这边的东西可都等着你拿到后院去晒呢!”阿丝高喊。
小太监来不及应声便一溜烟跑了。
阿丝蓦地收起脸上的笑,软坐在地。
从老福晋的屋里刚回来,格格就命她把陪嫁过来的东西都搬到西暖合来,格格是这样解释的,二贝勒刚没了,主屋太喜气,她住不下去。眼看王府就要大张旗鼓地替二贝勒爷办丧事,她是二贝勒的未亡人,理当守三年丧,搬到偏厢的暖合来,不事声张地过日子,对她们再好不过。
她知道格格的意思很在理,也了解格格不喜惹人注目的心思。
恭亲王府处处是豺狼虎豹,就在刚刚一刻不到的时间里,她和格格亲眼目睹了王爷残暴的一面。
格格一无靠山,娘家惧怕恭亲王的势力,老福晋死了儿子算是可怜却硬要把过错推在格格的头上,想必未来也不会给格格好脸色看。再说格格作为小福晋在王府的地位,横算竖算,上面还有老福晋和大福晋东哥,这还不算上王爷的四位侧福晋。
这样的孤弱无势,简直是举步维艰。
纵然如此,她还是觉出了古怪。
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是其么让格格窗死也不愿进主屋?
阿丝恨恨地揪着自个儿的发辫,暗骂自己是头死猪,关键时刻她竟然睡死过去了……
第四章
接下来的日子挥浑噩噩,锁烟的世界里永远是泪水和一片苍白。
白色的丧服,白色的挽联,白色的花圈,白色的灵堂……
她不停地弯腰回礼,不停地下跪。
老福晋大肆挥霍着王府的金银,把二贝勒的丧礼办得格外隆重。从护国寺请来和尚念了整整三天的往生经,凡是有些名望的道士都被邀来做法祈福,京城的大小官员无不恭敬地奉上一份厚礼。
此事更是惊动了病中的皇上,慑于煊赫的势力,皇上御笔一挥,追封二贝勒为“多罗简郡王”。
一时间,二贝勒享尽了哀荣。
直到二贝勒下葬的那一天,锁烟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由于二贝勒尚无子嗣,大福晋东哥招回了宿在宫中,做皇子们陪读玩伴的儿子元硕来为二贝勒捧灵牌。
元硕亦是煊赫唯一的子息,令年已十四岁。
见到这个只比自己小一岁的侄子,锁烟有片刻的不自在。
“硕儿,过来,这是二叔家的小婶婶,快给小婶婶行礼。”东哥拉过高大的元硕,不无得意地向众人炫耀她优秀的儿子。
元硕面无表情地对着锁烟行了个礼便退到一边。锁烟哪里敢受!她急忙站起身,福了算是回礼。
元硕承袭了煊赫高大的身材和深邃如海的眼眸,除此之外,他长得比较像母亲东哥,少了点煊赫身上的野气,却多了几分冷漠和持重。
“你叔叔的灵牌就多烦小王爷了。”老福晋冷冷地哼了哼,爷俩一个样,根本就不把她放在眼里,都是孽障!
元硕冷着脸略略点了点头。
“王爷回府了。”终于伤愈的管事格桑隔着帘子向主子们禀报恭亲王回府的消息。
话音刚落,帘子便被人用脚踢开。
煊赫身披大锦麾,头戴紫貂暖帽,围看黑狐皮领走进来。
一时间,满屋子的人都惶惶地站起来。
“阿玛!”元硕半跪在地,原本冷漠的脸多了几分期待。
煊赫把蟒鞭扔进格桑的手里,走到儿子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起来吧。又长高了些,快追上阿玛了。”
紧跟在煊赫身后的大总管费扬古立即帮着煊赫褪下大锦麾和黑狐皮领。
东哥带着女眷给煊赫福身行褚,“王爷辛苦了。”
煊赫撩起蟒袍坐到首位,他向老福晋点了点头,拿起案几上的名茶品起来。
他淡淡扫了眼底下的妾妾,视线停驻在一身缟素的锁烟身上。
袅袅娜娜,婷婷玉立,她尽量把自己缩在角落里。不出一点声音,不想惹人注意,却不知自己的美丽和清弱早已引起了狩猎人垂涎的野心。
“王爷身负国家重责,难得有情致来陪我们这些妇道人家闲话家常。”老福晋冷嘲热讽,尖利的金护甲几乎穿透了薄薄的汗巾。
“老福晋太见外了,煊赫一直繁务缠身,没有时间好好过问一下二弟的丧礼,现在终于抽山了身,算是给亡弟一个补偿。”
煊赫冷笑应对,视线一直不着痕迹地流连在锁烟身上。
“哼!”老福晋冷哼,拂袖侧过身去,纵然心中埋着千百种怨制,还是不敢仟意妄为。
“东哥,二弟下葬的事宜都办妥了吗。”煊赫举起玉瓷杯,吹散飘绽在杯口的茶叶。
“王爷放心,都办妥了,陪葬的东西都是老福晋亲自过目的。”
东哥极力地讨好丈夫。
“嗯。”煊赫点头,他放下茶杯,对着大总管说:“费扬古,今晚你多派几个人守二贝勒的灵堂,明日的具体事宜都由你来安排。老福晋这几日悲伤过度,身子也乏了,福晋们也难得有休息的时候。弟妹则更是劳累……”
突然听见煊赫提到自己,锁烟蓦地抬起头,沈静的黑眸对上那双若有所思的深邃眼眸。
“说到这,东哥要替弟妹向王爷求个情。”东哥福了福身,挡到了锁烟的面前,阻断了她的视线,打散了他留给她的迷情。
“说。”煊赫习惯性地玩转玉扳指,她看不见他,他却能轻易地把那张美到极至的瓷白小脸尽收眼底。
“弟妹本该在嫁过来的四日后回娘家一趟,无奈二弟却…这段日子弟妹最是劳累,东哥替弟妹向王爷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