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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小奴有礼-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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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出身?你又是什么出身?这般活着已是不易,还要怎么着?至死方休?”
  见她急了,小宫人又撑着笑过来劝慰:“姐姐是明白人,怎么到了这等紧要关头反倒糊涂起来?咱们生是彝族人,在这宫里混些年,到底是要放出去的。离了宫,咱们这些无根基的能回哪里去?自然是要回乡返家的,若不争几分颜面来,日后也无处安身不是?”
  密所却折过身来提醒他:“日后?我只怕你等不到日后。”
  那小宫人咬牙切齿地啐道:“这么多年连狗都不如地活着,还不若像个主子似的死去,要的就是这份尊贵。”
  田产、屋舍、金银珠宝,二叔许诺下的林林总总,对这些身处王宫内苑,日后无着的下作之人来说,足以叫他们忽略生死,忘记一切,包括……出身。
  密所深知这般人的脾性,多说无意,只是敷衍道:“我会伺机而动,就不劳你费心了。这宫中耳目众多,还是莫叫人见着你我不相干的人同走一道。要不然……要不然日后我若出了差池,不是还得拖累你这个贵人嘛!”
  她拂袖而去疾步往宫外头去,却听身后哒哒的脚步声,她以为那小宫人还跟在身后,气恼地转过头来嗔道:“你真是不知死活……”话弗出口便顿住了,她万没想到站在自己身后的竟是……
  “驸马爷,您……您怎么不坐轿,身边也不带个人,就这么走出来了?”这会儿他当在公主殿里宴请四方宾客,不该出现在她的面前———今夜,他大婚的今夜,他们已是第二遭相遇,绝非偶然。
  高泰明拿袖扇着风,以酒遮脸,没什么不好说的,“被他们连番灌着酒,已渐酣,遂独自偷溜了出来,喘口气。”
  他在前,她慢半步,跟在他的身后。高泰明刻意放缓脚步,对她道:“上前来,我还有话要问你呢!对公主的喜好,我一概不知,对这宫里的种种,我也还生疏得很,还需你多跟我念叨念叨,让我也明白一二,以免行差踏错。”
  “不敢。”说是齐头并进,密所到底慢半步跟在他的身畔,微低着头应和着,“这本是奴婢应该的。”
  “我刚去小解,见你正同李将军说话,你们……你们好似熟稔得很。”
  密所脸露羞赧,半尴半尬地应着:“奴婢和李将军一般,在这宫里待了十多年,这日日地泡着,到底也混了个脸熟。”
  “密所。”
  “呃?”
  “同我,你不必自称奴婢———你,便是你。”
  她还要谦,“不敢,奴婢……”
  “密所!”
  他大喝一声,骇了密所一跳,只得讷讷:“奴婢……我遵驸马爷的旨便是了。”
  高泰明心满意足地瞥了她一眼,径自说开来:“密所,你若真遵我的旨,便听我一言,不要掺和你不该参与的事,一切有我应着。”
  密所只是听着,并不出声。
  高泰明继续念叨下去:“至于李原庸……密所,你同他还是生疏些吧!”此人不简单,单看那日李原庸引他八千兵士杀进宫中除去逆臣杨义贞的果敢与决断,便知绝非寻常之人———他不要密所成为任何人手中的一颗子。
  密所仍是讷讷:“他贵为将军,我算什么?比这宫里的砖瓦地泥还不如的下作之人,怎敢同将军谈亲论疏的。”
  她字字句句,全占着奴婢的身份去看去说。听得高泰明乱不自在的,猛地转过身来,他正视着她,“密所,我……我再不是从前的我了,我可以保护你,我可以。”
  盈盈地回望着他,相较于他的热血澎湃,密所却是处之泰然,安静得好似失聪、失明,乃至……失心。
  第六章 膝下千金只为伊亡(1)
  起早还是晴空万里,到了本该艳阳高照的正午反倒大雨倾盆。
  段涟漪瞧了瞧这淋漓不尽的雨,打屋里取了把油纸伞交给屋里正做着针黹活计的密所,“驸马尚在大正殿内,瞧这天一时半会断是晴不得的。你坐了车,给驸马送把伞去吧!”
  密所接了伞,心说要给驸马送伞,派个小厮或是使个宫人都使得,如何叫她亲去?只是公主发了话,她也不好驳斥,接了伞来又道:“这给驸马爷使的伞,当选把绢伞,也细致些,怎生弄了这么把蠢笨的油纸伞?怪粗得慌,叫别的大人看了倒成了笑话。”
  段涟漪摆摆手,笑她不懂,“绢伞好是好的,可这般大雨,若用了绢伞,伞坏了是小,把人给淋了反倒不美。不若油纸伞禁得住风雨,好不好看怕什么,好使为重。”
  她摆弄着手里的伞,又说出几句闲话来:“这伞啊,跟人一样。贵贱不重要,第一要紧的是好使。使顺了手,这油纸伞也能成为我心头好。若是挡不住风雨,反叫主子淋出病来,就算是顶喜欢的绢伞,我也照样弃之如敝屣。”
  跟随公主多年,密所就是再木讷,也听得出来公主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公主的心头好,到如今只得驸马一人,而她怕是连公主脚上的敝屣都不如吧!不,公主的绣鞋都是顶好的,哪里会有瑕疵啊!
  密所接了伞,人走到门口复又停住了脚步,“公主,您放心,即便外头下刀子,即便是刀刀毙命,我也不会叫驸马淋到分毫的。”
  撑起伞,她跨出去,已身在磅礴大雨之中。
  驸马高泰明尚未下朝,密所便等在大正殿外头的耳房里坐着喝了半晌的茶。她抬头正想瞧瞧外头的雨势,不想竟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打眼前一闪而过,步伐之快绝非身手等闲之人。
  换作旁人,这匆匆一瞥可看不出个究竟,可换作相交十多年的密所,却再不会看错———方才晃过那人是李原庸,万错不了。
  密所不自觉地跟了出去,顺着他的方向摸到跟前,竟是永耀斋。
  自耀王爷故去后,这永耀斋空置了多年。上明帝登基后,将这殿阁赐给了自宋国归来的负王爷。难不成,李原庸秘密相会的……是负王爷?
  她躲在场院里的花草后头,向里望了望,见是个生面孔,更起了疑,静歪在那里细细听着院子里那两个人说话———
  “你好大的胆,竟摸到宫里来了。”
  “我这便叫大隐隐于市啊!”
  那人一派自在,李原庸却已急上心头,“你答应我,会放过她,还她一生的自在。”
  “她自己偏是要来,我能如何?”品着茶,这宫里的东西虽不比他之所在,倒也还能对付———对付而已。
  “你买了我一个人的命,还要捎上她的吗?”
  “我已说了……”
  那人忽然偏过脸来,眼角的余光扫过密所处的这方,下一刻,一把利扇飞将过来插入她身旁的树干里,唬得密所出了一身的冷汗。没等她拭去这一身的虚汗,那人已箭步停在了她的面前,再一眨眼,刚刚还插在树干里的那把扇已抵在她的颈项处。
  不光是这人,便是背对着她的李原庸也早嗅出了她的气息,本不想惊动了宫里的来客,却到底还是暴露了她。
  生怕那人动了真气要了密所的命,李原庸大步上前,先敲去了他手里那方扇,“她不碍的,快收起来吧!”
  这人如何会听李原庸招呼,手微使力,那扇面竟在密所白嫩的颈项上划出一道血痕来,“你……是谁?”
  “我……我是公主的侍婢密所,奉了公主令来宫中给驸马送伞,不小心走……走岔了。”刀在喉头,她禁不住颤颤巍巍,然盯着面前的李原庸,她的心便平复了许多。
  有他在,她什么也不怕。
  却不知面前这持扇之人厉害非常,“小侍婢,撒谎还需动动脑子。你是公主的侍婢,自当在这宫中长起来,对这里绝对是再熟悉不过。走岔了路,莫非你青天白日撞了鬼?撞了我这只鬼?”
  李原庸深知瞒不下去了,长臂一挥挡在她的面前,直对那人道:“她是密所笃诺,你不能伤害她。”
  他淡淡一句话倒叫那人放下了手中的利器,转而望向李原庸,片刻之后那人笑出声来,“厉害啊,李原庸,你看似木讷,对女人倒是很有一套。”
  他早就看出来,这小侍婢是跟着李原庸进来的,显然与李原庸关系不浅啊!绕来绕去,他们一直急于掌握的人竟把心都托付给了李原庸,叫他如何不打心底里佩服他呢?
  那人拂去了密所染在身上的花瓣,笑意吟吟地同她说起话来:“既然咱们见着了,也算是天意。我不再绕弯子,明说了吧!你二叔交代你的事,什么时候完成?”
  他知道二叔交代她的事,难不成他是彝族之人?
  密所独自站在廊下,心头萦绕的已不仅仅是迷惑而已。
  李原庸就站在不远处,反剪着双手守望着她,她知道。只是,他不走来,她也不想靠近。
  他有事瞒她,很多年前她便察觉出来,一直刻意忽略,以为装作不知道便什么事都没有了。直到所有的一切摊开在她面前,她才知道,躲不掉了。
  高泰明挑明了对她说,提防李原庸。二叔再三逼她,连他,也深藏不露,怀有二心。当真这世间再无可信之人?
  “你,到底是什么人?”不去看他,唯有如此,她才能问出这些话来。
  “我是……”
  “不要再骗我了。”密所蓦然回过身来直直地凝望着他,“明说了吧!也不枉我们相交这一场。”扯动嘴角,她再度看着他笑了,淡淡然竟带着无尽的悲凉。
  看着眼前她的模样,再多的遮掩涌到嘴边,他却说不出半句假话来。
  “我是宋国埋在大理王朝的暗桩。”
  现在她当明白了吧?他拒绝她的接近,一次又一次地拒绝她,只是不愿接受天意的安排,将她卷入这场宫斗当中。若他不顾她的安危,凭心而为,早已将她拉入这场万劫不复。
  他以为天意不可违,然为了她,他甘愿扭转乾坤。
  她该料到了,见到那人她便该料到了,“刚刚那位……”
  “他是宋国的王爷,人称千岁爷。”
  “是了,是了。”
  密所兀自笑出声来,她的笑掩在那隆隆雨声中,湿濡了她的面颊,“想要推翻大理段氏,光靠二叔率领的彝族断是不够的,没有宋国的相助又怎能够得偿所愿呢?驸马自宋国归来,他初回大理,你便助他一臂之力,消灭叛臣杨义贞,很快他又娶了公主殿下,当中种种我早该猜到的……早该猜到的。”
  泪,欲决堤。
  她唯有努力地扯出笑容,笑如花绽放,才足以掩盖她心头浓得化不开的伤。
  在这大理段氏王朝,白族统治的王宫之中,乃至在这天地之间,她可以倚靠的唯一一人都叛了她,她还能如何?
  忽地旋出碎步凑到他身旁,一把握住他的手臂,她求他:“带我走吧!我们俩一起离开这里,或隐蔽山野,或出走大理,天下之大终归有能容你我之所。”
  他的手放在她的手背上,温温的,那是属于他的温度。他的温暖曾那般靠近她,下一刻,他却拨开了她的手。
  因为她的僭越,她再一次地……再一次地僭越了。
  “我无处可去,许多年前,当我把命交给千岁爷的时候,我便无处可去了。”
  “是为了她———那个碧罗烟里的小姐?”他曾说过的,为了所爱,宁可孤独终老。能让他把命豁出去的,这世间怕只有她了。
  他不答,实不知当如何回答。有些话,说开来,就乱了,全乱了。
  他的默默在她眼里便是全盘的默认,密所自怀中掏出块帕子来。一层层细细打开来,霜白的帕子上留着一块刺目的褐色,看着很是肮脏。
  她捏住那帕子的一角,任它随风荡漾,“那年你买了两块饴糖来哄我,那是你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买东西送我。我吃了一块,你含过的那一块我没舍得丢,用这帕子仔细地包了。
  “每每你让我不开心的时候,我便拿出来看上一看,闻上一闻,这样我的心情便会慢慢好起来。一次次,一年年,饴糖化成了水,最后连这水也淡了,只留下这块斑驳的痕迹。我仍不舍得丢了,藏在怀里,每每欲对你绝望,可捏着帕子,我又好似捏住了那点点的希冀。
  “只是这一次,我知道,真的该到了放手的当口。”
  松开手指,那帕子飞出屋檐,飞进雨中。沾了水的帕子陡然跌进水洼深处,那褐色的斑驳遇水漾开,什么都化了,全都化了。
  一切都不存在了。
  第六章 膝下千金只为伊亡(2)
  那日她出了宫,李原庸便再无机会见着她。
  他心想这样也好,如今正是多事之秋———
  王上与永欢王后表面和美,暗地里已是不睦;高泰明在朝中权势倾天,似已与王上平起平坐,暗地里却摸不透王上的心思;千岁爷暗自造访大理,不知接下来做何手段;段负浪的身份也是风雨飘零中,随时可能暴露;还有彝族,伺机在动,难料凶险。
  若密所真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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