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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节

情倾天下-第4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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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受。
  缠绵病榻二十余日,十八阿哥能进饮食尽是流质或半流质,难免体虚嘴馋,好容易逮到这样可口良药,爱吃得不行。
  我怕他多食反生积滞,便想法子将春砂仁的剩余花、叶、茎、根配合御用霍山黄芽茶叶,制成春砂仁茶,每日晚间临睡前给他喝一钟,既有助调理,第二日早上醒来仍是满口芬芳。
  因一晚康熙提早回营,抱起十八阿哥时闻到他口中芳香,问知是我所制春砂仁茶,也试喝了一口,竟就此爱上,令我教会内侍太监,定为常制御茶,每年呈上。
  我虽遵言教会内侍取材烘培加工方法,但连日康熙和十八阿哥所喝春砂仁茶仍由我亲手炮制,以求原味。
  本来每日用过午膳,不管有再多事,康熙必定亲自照料十八阿哥午歇,而我则相应在未时有一个时辰可以“自由”活动,松泛筋骨,但我一般也不往外跑,要么待在帐内整理医药记录,要么同着小太监挑拣花茶,只每隔两天利用这个时间到后营水地洗洗头发,这是我唯一的享受了,露天洗澡是万万不敢的,顶多擦身而已。
  我洗头所在由康熙派定,处于水道上游,极是洁净的,另指有两名小内侍行动跟我的,我脱帽解发洗头,他们就在后面把风,以防万一外人闯入,事实上此处在康熙主帐后不远,属于内营的内营,寻常人等绝难到此,安全问题并不用我操心,而我的头发较为厚密,在风中吹干要费不少时间,但只要来前禀过康熙,有时晚回去些他也不说我的,反而叫我小心不可帽捂湿发导致寒侵。
  森济图哈达驻地靠近山区,这里天空是通透的蓝,深到骨子里的清澈;云是细腻的白,仿佛只在肩头,抬一下胳膊便能信手拈来;山又是深不可测的藏青,高耸入云,混着纯色的白,层次分明。
  我生活在城市二十余年,所见均是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一旦处于这种环境里,很容易便怡然向往能居住草原上,想看高山,来看高山,想见流水,来见流水,就算皮肤被晒的黝黑,可是从不吝啬笑容与歌声,无欲无求,也是快乐一生。
  金庸在他的《天龙八部》里写乔峰与阿朱两人相约“关外打猎,牧马放羊”,厮守一生幸福,可是他们猜到了开头;却猜不到结尾,最后落个塞外月,生前约,空相许,上穷碧落下黄泉,更那勘无限离别,空自惹人蹉跎。
  然而现实生活里,也许只有像策凌和纯悫这样的夫妇才能相守久一点?
  十八阿哥过完八岁生日的第二天,也就是那次猎熊遇险,纯悫经御医验出有孕,康熙为此不但免了策凌未及时赶到救十八阿哥之罪,更赏了几多奴仆贡物,令其中止扈从围猎,着意护送纯悫回途,并至今连十八阿哥几次病重反复的消息也严令封锁,不使他二人知道,以免影响尚未出世的皇外孙。
  
  念及当日策凌教十八阿哥骑射时和他开玩笑说“想将来比我厉害,十八阿哥就要先养起一部比我好看的大胡子”的话,我居然有点遥远的感觉,依稀记得十八阿哥回了他一句很好笑的话,可话就在记忆的灰雾里飘浮,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这种明明知道、可就是抓不住的滋味让我怀疑我是不是这些天劳累过度,提早脑衰了?
  我正绞尽脑汁回忆,身后忽传来一个怪腔怪调的声音:“哟,这不是十八阿哥的新宠小莹子吗?怎么不在里面伺候,跑外头来了?”
  这种惯用鼻音的说话方式,除了十阿哥,不作第二人想,而从地上透过影子判断,来者至少在三人以上。
  我一面暗骂自己大意,一面迅速束结半湿长发扣上帽子,起身回过,一看清朝F4都到齐了,忙打手给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一一行了礼。
  跟我的小太监里面有一个矮个子是原跟十二阿哥那边的小禄子,因我平时走不开,但总有些事要人跑腿,康熙身边的使唤人又都忙得很,十二阿哥便把他荐了来专门给我差使,康熙见他算得踏实忠厚,做事也上心,颇为嘉许,还为此夸了十二阿哥一次。
  而另一个叫小荣子的,比小禄子要机灵些,我才站起,暗暗一个眼色过去,他就上来抢着给四位阿哥恭恭敬敬请了安,又向我道:“年医生,未时将近,该回了。”
  十阿哥一听骂道:“年医生?你这狗才眼睛瞎了?刚才没看到她洗头?她是个女的!女人能做医生?”
  小荣子是李德全带出来的人,心气不比一般小太监,见说忙笑嘻嘻又打了千儿:“十爷教训的是,奴才眼神不好,回去好好洗洗眼睛再来给爷回话。”
  十阿哥原是借机寻衅,见他如此,一时倒发作不出,我便要开口告退,他眼珠子忽的一转,踏上一步,不怀好意地拦我身前,带笑道:“你上次唱歌唱得不错,我问你,你会乐器吗?”
  这话问的既不合时又不合宜,我一愣,实在不解其意,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略一踌躇,十阿哥忽暧昧地贴近我:“比如说……吹箫,你会吗?”他的语气很神秘,声音却渐大,“刺水闻箫玉女吹,借问君心能几醉? 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却很懂得用这一招勾引十八阿哥,这几日连皇阿玛也被你迷得什么常在、答应那儿都不行幸了,这是你自己学会的,还是受过高人调教?”
  其实他说完不用哈哈大笑,我也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他的恶意的侮辱。
  就算我还不懂,只要转一下头,八阿哥、九阿哥看我的眼神也会说明一切。
  然而真正让我心中仿佛被戳了一刀似的,是十四阿哥的表情——那是什么意思?他也跟十阿哥他们一样把我想作那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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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法抑制的愤慨让我的手剧烈颤抖,我别过眼,尽量不与十阿哥对视,以免给他可以发挥的把柄。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我会在这种不可能的场合时间看到四阿哥、还有十三阿哥的出现。
  他们出现的这样突然,我不觉微微张嘴,却抽紧了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有一刹那的功夫,我意识到我失去了最后的掩饰的机会。
  他们几时到的?
  他们听到了多少?又看到了多少?
  十三阿哥看起来是直接走向我,但是他突然以一个不可能的角度虚晃了一下,绕向十阿哥,狠狠抡出一拳,打掉了他的笑脸。
  十阿哥身子猛的一偏,“呸”的一声往地上吐了口带血的唾沫,正要还手,却被八阿哥和九阿哥上去一左一右抱臂死死夹住不放。
  而十三阿哥接下去一脚也没有能够踹中十阿哥,因为十四阿哥插进来跟他对了一脚,两个人同时大震,退后一步。
  “老十三!住手!”四阿哥突然极快地挡在十三阿哥身前,向十四阿哥喝道,“老十四,你要惊动皇阿玛?”
  
  十四阿哥却不听,脚一站稳,也不分清眼前是四阿哥还是十三阿哥,又是一拳扑上去。
  四阿哥冷冷盯着十四阿哥,竟不躲不闪,也没抬手防护意思。
  十三阿哥欲待推开四阿哥迎上去,急切间又哪里来得及。
  只有我正好站在他们中线位置,我脚下一错,毫不费力便抢入四阿哥和十四阿哥之间。
  十四阿哥的眼光同我撞上的一瞬,变拳为掌,一把扣住我肩头,将我推甩过一边,我失去平衡,一下摔倒在地,水道边卵石杂乱,当场划破手掌,连双膝也是一阵火辣辣痛楚。
  但是这一耽误,十三阿哥已经驾住十四阿哥,四阿哥过来亲手扶起我。
  四阿哥来了这些天,因始终在康熙眼皮子底下,我总是有意无意地避着他,即使现在避无可避,我也只垂着眼,压下沸腾情绪,轻道:“奴才谢四阿哥。”
  四阿哥一言不发地翻起我掌心,看了看伤口,不由分说撕下自己衣角替我包扎。
  这时八阿哥已过去拉开十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十四阿哥转过头,第一眼就看向我的手和脚,他的眼神中闪烁着片刻异芒,若非我留意观察,绝发现不了他嘴角那一下轻微的抽动,我不太确定那代表什么,可以算是……心痛?
  但当十四阿哥又一次和我对视上,他的眼神就很快飘离开去,我再捕捉不到他一丝情绪。
  而十阿哥就像见到怪物似的瞪着四阿哥和我:“四阿哥你疯迷了?一个奴才,值得你亲自——”
  四阿哥头也不抬,仔细完成最后一道手续,放开我,打横走过一步,先不动声色地缓缓扫视众人一周,才指一指我:“不错。我们是主子,她是奴才。不管她为了我们的亲弟弟十八阿哥是如何以一介弱质之躯,昼夜不歇、拚力抢救、共渡生死,奴才就是奴才,这是她应尽的本分——但是十阿哥,像小莹子这样的奴才,你见过几个?”
  
  十阿哥厚唇一翻,再翻,却终究没有发出话来。
  一片静寂落下。
  四阿哥微微侧过首来,用透着一丝凉意的温柔表情注视我,清清楚楚道:“……我,只见过一个。”
  ——只见过一个。
  这句话如果是十四阿哥说,我会很感动;如果是十三阿哥说,我会很温暖;如果是八阿哥说,我会比较惊恐。
  但现在是由四阿哥说出来,情况又是两样。
  我一向记性很好,我记得去年入宫选秀之前那个中秋节晚上,是我在古代过的第一个中秋节,却也是我想家想的最厉害的一次,四福晋纳拉氏虽然带着我和府内一众女眷吃赏月酒,我心里其实一点都不好受,唯有笑容,并无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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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阵子,我见到四阿哥,恨他;不见到他,却又有点想他。
  特别是在觉得孤单凄清时候,能看到四阿哥的习惯性冷脸,总好过伤风悲月。
  那晚四阿哥进宫赴皇上御花园家筵了,我就在他书房里等着他回来,然而我等到的是阿兰的死讯。
  阿兰非我所杀,却是因我而死。
  
  我愤怒、悲哀到无以复加,我想要四阿哥的解释,但他给我的回应是“啪”的一巴掌重重扇在我脸上,当时他质问我“这是你跟主子说话的规矩?”,而现在,他又当着众人说我是他见过的“唯一一个”?
  
  可我怎么能忘记?
  忘记之后他曾以那样残酷的方式、那样严重的侮辱警诫过我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忘记他现在这句话的隐藏宾语是“奴才”?
  刚才他们兄弟争斗,我挡入四阿哥和十四阿哥之间,并不是要保护哪一个,当时我被十阿哥的侮辱气昏了头,我宁愿十四阿哥一拳打中我,我不在乎。
  但是十四阿哥改拳为掌,推开了我,以他的力道,收势那样快,也难怪他会脸色煞白。
  
  我无力控制别人想法,可至少我应该控制我自己。
  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我为十八阿哥所做一切,十阿哥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
  我越愤慨不平,不就越中他的下怀?
  不知几时,四阿哥面上隐约温柔之色已逝,我忽然觉察到现场气氛安静过头,下意识眼角一带:小荣子哪里去了?为什么没有和小禄子站在一处?
  空气中丝丝独特的香郁芬烈的味道浮动,这是阳春砂仁的味道,我身上本来也有,但洗过头,就很淡了,整座大营只康熙的主帐内会弥漫这种气味,到底还是被四阿哥说对了——
  我慢慢转过,面对身后的康熙,及大阿哥、李德全等人。
  我的膝盖疼得厉害,没有办法下跪,但是不得不跪。
  然而康熙一出手,托住我肘部,我只略曲的一曲身而已。
  康熙简短道:“抬起头来。”
  我依言站直,抬头接受他的审视。
  康熙的目光极亮,但声音很平静:“朕时常和人说,你除了一双眼睛长得像你娘之外,其他都是和白景奇一个模子刻出来。将门出虎女,若非如此,也不会偏偏只有你的手里连救过朕的十八阿哥两次,一次十八阿哥溺水后已经没了呼吸,御医束手无策,只有你誓不放弃,终于抢回他性命,力挽狂澜于既倒;一次是峡谷遇熊,你力单形薄,却能以身涉险,刀刺其鼻,成功拖延时间,为十八阿哥争取到安全地步,破绝境造生路。到了这次十八阿哥重病,朕焦虑心痛之余,亦借此机会观察你多日,很为白景奇和婉霜有女若你而骄傲。朕知你,就是天下皆知。你父又是死于王事,多年来,朕一直遗憾……”
  他说到这里忽奇异地顿了一顿,让人觉得他的“遗憾”后面似乎还有下文,但他很快跳过,接下去道,“十一月谒昭陵,朕身边尚缺一名一等侍卫,当年太皇太后将定南王孔友德之女孔四格格收养宫中,曾将其破格晋为一等侍卫宿卫先帝昭陵,朕如今也依例为之,自今日起,朕就抬你旗籍入正黄旗下,封为玉格格,衔一等侍卫,领正三品俸禄,许御前带刀行走,听朕差遣,非经启奏,任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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