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逐鹿-第7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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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雷瑾一声令下,五名西官厅的教头,便把五队宫娥分别带开,重新唱名点卯,宣讲由雷瑾选定的军纪军法军令,凡是与会操之际的阵势进退无甚关联的,都一概避而不讲,重点是让她们经过一日的操练,就能够在教场上布演攻防阵势,擂鼓而进,鸣金而退,辩识旗号,聆听画角,做到令行禁止,虽然这样的花架子,遇上稍微有点战斗力的敌军都会一触即溃,但用作检阅,糊弄上宪却绝对够了。
如何见微知著,遴选出什长和队长,确乎是雷瑾自个想的主意,而这会操取巧之法,却并非雷瑾自创之法。
国初无论京军和边镇,军士员额都是实编满员,譬如以边镇而言,一镇便有士卒在十万上下,但到后来,年深日久,士卒缺额甚多,一镇之士卒实有不过六七万而已,即便是在这六七万人中,倒有一大半还不是‘正规’军士,而是以‘土兵’(指本地的募兵)和‘募兵’充之,这些募兵除了由朝廷给以军械甲仗、衣裤靴帽、月粮饷银,列入军籍并且可以听命调遣到别处作战之外,其他与朝廷不给粮饷的乡兵丁勇没有什么区别,这样的募兵仍然具有相当战斗力,但如果仅仅是这样倒也罢了。
真正最无可救药也最可怕的弊端是京军和边镇的军官将领,平时以空名支取朝廷粮饷,大肆中饱私囊,临到会操,便招集一干老弱疲惫、市井游贩之徒,临时给以衣甲器械充数,演练一番,以糊弄应付上宪的考成校阅,而且由此衍生出一整套完备的拿来糊弄、瞒骗上级的会操之法,不要说不通军务的儒生文臣和镇守太监看不出什么名堂,哪怕是久经军伍的元戎宿将一时乍见,无暇细察之下,也庶几难辩真假。
其实也不是没有人揭露,有不少大臣曾经上疏皇帝,指出“其弊不在逃亡,而在占役;不在军士,而在将领。”,但此中积弊既深,艰滞难除,亦是徒呼奈何了,真正倒霉的还是皇帝和朝廷,养兵千日,却无一时之兵可用!
雷瑾对于这些军官将佐的糊弄、瞒骗之法自然是清楚的,现在皇帝要试他练兵之法,便也拿出这些个现成法子来搪塞,反正一日之内,摆个花架子,问题并不大,如果只是站操检阅,根本就是连这一套也省下了,这夏日炎炎的,皇帝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检阅太长时间。
军法军纪军令既颁示清楚,便开始操练宫娥,不过是前后左右,轮番进退,按照常见的几个阵势,各走一遍,顺带着摇旗呐喊,挥舞刀枪,以助声势而已。
各教头则按照雷瑾的指示,每个阵势走一遍之后,便让什长出列,当众一一点评操练时的对错优劣,然后再接着操练,周而复始,直至熟练。
其实只要带头的什长领会掌握了要领,其他人跟着照做就可以,便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在各队的基本阵势熟练上手之后,雷瑾便下令直接进入合练会操环节。
整个西苑之内,鼓角四起,刀光闪耀,旌旗飘飘,呐喊声声,好不喧嚣热闹。
而这时,京师九城都传遍了雷爵爷领皇命在西苑教场——西官厅,训练五百宫娥的事,在京的官僚士绅、平民百姓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人人都想像着五百位娇滴滴的美丽宫娥,在炎炎夏日下,挥汗如雨,挥刀弄剑的模样,自然是不免浮想联翩,有说雷爵爷命好的,有说雷爵爷心狠的。
其时雷瑾并没有如外间人想像的那样,死命的下狠劲操练那些宫娥,而是很注意劳逸结合,保证宫娥们获得比较充足的休息,而且为了防止中暑,除了准备了充足的解暑盐开水,还额外准备了冰糖西瓜汁、冰镇绿豆沙、冰镇酸梅汤、冰镇河鲜、冰镇凉粉等解暑小吃,凡是操练认真,进度比别人快的宫娥,在休息时就可以比其它人额外多得一份,而进度最慢的却只能喝盐开水,雷瑾的做法,激励了那些宫娥互相攀比竞争的劲头,无不认真操练,想想休息时只能喝盐开水,多丢人啦!
另外雷瑾还命人准备了若干品质极佳的脂粉、花钿作为彩头,每一轮操练下来,表现最好的那一队便独得若干丰厚彩头,其他队则依评定依次减等,最差的一队每人只能得一小盒胭脂,这更加激发起各队宫娥你追我赶的强烈yu望,这一天会操下来,居然使得这五百宫娥在最后一次排兵布阵,挑灯会操时,阵势中凭添些许凛然杀气,让那些借调的西官厅教头、军士都为之诧异不已,一日之内将阵势操练得进退轮转看得过去并不难,难的是在一日之内让宫娥们杀气腾腾!这雷爵爷练兵确实有些邪门!
一夜无话,翌日一大早,西官厅教场已经树起了一根极高的旗杆,升起大纛;
京军、边军士卒在广场周围摆队,旌旗五色,刀光耀日,军容壮盛。
披挂整齐的五百宫娥已经列队完毕,候令会操。
不多时,三四十个先遣布置的小太监,急急奔入西官厅教场,便在检阅台上及其左近,屏风锦障一拉,随身携来若干御用器物,譬如明黄绣龙的桌围、椅披、帷帐等等铺陈起来,转眼之间,便俨然已经是一座金碧辉煌,堂皇气派的皇帝离宫。
等候移时,御驾车队迤俪而来,只见黄尘影里,斜晕闪耀,锦衣如绣,皇帝一身显眼的戎装,骑一匹通体雪白的白马,顾盼自豪地在众人簇拥下驰入广场。
皇帝下得马来,甩着马鞭,径直登上了检阅台,随侍的秉笔大太监张保、锦衣府督监陈准、随驾侍卫等人也跟着后面一起上了高台。
台子正中已设下细藤靠榻,皇帝便往床上一坐,太监近侍们随即上前打扇的打扇,送手巾的送手巾。
稍停,皇帝最宠爱的皇贵妃展氏也扶着侍儿的肩头,袅袅地登上检阅台,裙幅过处,一缕甜香微渡。
皇帝刚擦净头面,便有太监双手捧上一只盛着冰镇葡萄汁的水晶碗,皇帝接过碗,就口一气喝干,抹嘴喘气,一面问刚刚坐定的展妃,要不要吃点心。
凉菜凉点心之类,是一早就预备下的,用食桌抬上来就是,展妃稍稍用了些儿,便征得皇帝首肯,赏给一干近侍食用。
这时,皇帝才命人宣雷瑾见驾。
雷瑾身穿子爵蟒袍,软皮皂履,步伐矫健,登上检阅台,走近驾前,先躬身握拳以军礼参见,再一跪三叩头,以常朝礼参拜,上奏道:
“微臣雷瑾叩见皇上,恭请圣驾万安!”
皇帝示意雷瑾起立答话,道:
“哥儿不需拘束,今儿且让朕看看你操练如何了!”
“是!”
皇帝又道:“哥儿就在朕前擂鼓指挥,朕要亲眼看看哥儿如何调动指挥。”
“微臣领旨!”雷瑾回禀道,早有人将鼓架抬了过来,置于检阅台最前,又有司职旗号的军士也恭谨的站立在雷瑾身侧,准备听雷瑾的命令发号施令。
雷瑾道声有僭,双手执了鼓锤儿擂将起来。
咚…咚…咚咚——
隆隆鼓声犹如殷雷滚动,检阅台左近的鼓角也跟着轰响齐鸣,气势雄浑!
五百宫娥刀盾齐举,长枪闪亮,井然有序的汇入西官厅教场,随着清脆的叱喝之声,刀如浪,盾如潮,枪如林,阵势变换流畅自如,昨天的彩头激励,果然收效。
其时,就算这些宫娥每一样都生疏也没有什么关系,因为雷瑾从邪宗的典籍中悟出了一个邪异之极的操控精神的法门,能借助一些微妙的音律节奏,让这些宫娥暂时变为‘傀儡’,随着雷瑾的意志而进退行止。
这些宫娥经过一天的操练,已经比较熟悉阵势变化,就更加有利于雷瑾操控了。
五百宫娥配合得天衣无缝,尤其是分成两个阵营,演练对垒冲锋时,杀气腾腾,竟让京军、边军的军将官校相顾惊诧!
宫娥们的操练让所有人都看得有些入迷,直到鸣金收兵,鼓角停歇了好一会儿,才轰然喝彩,齐呼万岁。
接下来,又有京军、边军的勇士急驰劲射,御前献艺;大内禁军的健儿也轮番角抵、手搏,热闹非凡。
时辰渐渐近午,皇帝虽然有太监在旁不停打扇,仍觉热不可耐,欲将移驾丹房,便命雷瑾近前,赐坐身旁,其他人见雷瑾“荣宠”若此,皇帝又在兴头上,如何敢谏阻,顶多腹诽而已。
稍停,就在众人以为皇帝将要起驾时,皇帝却出乎意料地当众封雷瑾为“义子”,赐国姓皇甫,并赐积庆坊大宅一所予雷瑾,号为义子府,这下雷瑾就不仅仅是腰金衣紫,穿蟒戴玉的帝国子爵了,而是皇帝的干儿子,成为干殿下了!
所有的太监、军将都被皇帝这突如其来的一手搞得进退失据,目瞪口呆。
雷瑾山呼万岁,叩头谢恩之余,心中却暗暗咒骂皇帝手段阴损,这不是把我雷瑾弄到火炉上烤,成为众矢之的了吗?
现在我除了向皇帝靠拢之外,还能有更多的好办法么?那些原本就明里暗里的放冷箭的人,表面上会因此而偃旗息鼓,但一旦找到能置我于死地的机会,必定投石下井,不巴望我死才怪!
雷瑾正转念间,众人也才刚刚醒过一点味来,皇帝又郑重宣布,义子可称“皇庶子”,并特赐皇庶*娥五百,以效闲暇田猎之乐!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皇帝今天好象不把随从人等,彻底玩弄一个够,不肯罢休似的。
在场诸人都是权力场中的积年,哪里还不明白,这摆明了是皇帝要把雷瑾训练了一天的五百宫娥全部赐了给这新收的义子。
这简直是荣宠到了极致嘛,这种从软禁的囹圄囚徒,一跃而为荣宠无比的皇庶子,这等匪夷所思的举动,以至让有些人在心里暗自嘀咕:皇上是不是患了失心疯?
“皇上赐,不敢辞!儿臣愿将五百宫娥,献为义母扈从,也显儿臣一点孝心,望父皇俯允!”
雷瑾再拜上奏道。
义母?
众人初则不解,继而恍然大悟——雷瑾既然受封为皇上义子,则皇帝之宠妃岂不就是雷瑾的义母?只是义母、干娘这样的称呼,也太过于随便,有失宫廷法度。
展贵妃飞快地瞥了皇帝一眼,见皇帝没有什么不悦的表情,就知道该怎么拿捏分寸了。
“罢了。既然是干儿子的一片孝心,做干娘的就收下了。来,干娘给你的见面礼,收着吧。过几日,干娘再替你洗三朝,嘻嘻!”
说着话的工夫,展妃嫣然而笑,惋媚无比,艳光四射,见惯绝色的雷瑾也不觉心旌摇摇,不克自持,茫然接过展妃给的见面礼——从丰盈滑腻,白润如玉的手腕上褪下来的一串珊瑚念珠,直到展妃盈盈转身,雷瑾还觉惘然若失,不由惊悸,连忙收慑心神,不敢再往下想。
展妃比雷瑾大不了几岁,却老实不客气的摆起干娘的架子,在场之人自皇帝而下,都不觉莞尔!
婴儿出生三日,长辈妇女将艾叶、枫球、鸡蛋等熬汤为新生婴儿洗澡,便叫作‘洗三朝’;洗毕之后,要用鸡蛋滚擦婴儿全身,据说可以祛风。然后给婴儿换上新衣服,由祖母或其他长辈抱着,在婴儿身上盖一筛子,筛上接剪刀、算盘等,众人簇拥,去神龛前拜祖宗,则叫作‘拜三朝’;拜毕之后,沿厅屋巷廊游一圈,叫作‘游三朝’,帝国各地风俗虽然不尽相同,但洗三朝却是比较类似的。
不过,展妃一个青春正年少的少妇,给一个这么高大雄武的少年郎洗三朝,可以想见是有多么滑稽,但宫廷之中根本没有人以之为怪,大概是见多不怪了。
“呵呵,皇儿,你干娘要给你洗三,可不许托词不往啊!”皇帝大笑打趣着,随即吩咐摆驾丹房,展妃一双如水美目微微瞥了雷瑾一眼,趋随而去。
司礼监秉笔大太监张保却落后几步,微笑着恭喜雷瑾,道:“皇庶子,按皇上口谕,奴婢即刻办公事知会内阁。”
接着又说了一句:“再办公事给户部,自即日起即按皇子待遇,致送月例。”
雷瑾却知道这张保权势虽然大,却是一贯的谨慎小心,见人多称奴婢,极少自称某家、咱家或者我。
张保固然谨慎,雷瑾却不敢怠慢,若想早离京师,此人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宗主爷,有劳您费心了!”
“皇庶子,奴婢不过是小小的秉笔太监,万万当不得您如此称呼!”
“那——小子就称您为公公吧!张公公,一切有劳了。”
“皇庶子,以后在京师,一切小心了!”
“多谢张公提醒!小子紧记在心。小子还要靠张公多多提携照顾呢。”
“哪里,往后皇庶子多多照顾奴婢才是。”
……
张保和雷瑾表面上不咸不淡的几句客套话,实则隐隐约约地交换了许多只能意会的微妙消息。稍倾,两人互相拱手而别,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第五章 畸门?奇门?
下了太行,出飞狐口,帝国公爵乔行简的大队车马,便风尘仆仆的进入了北直隶,一干随从和数百亲兵,前呼后拥,大张旗帜,迤俪前行。
屈指计算日程,大约还需两日才能到京,乔行简因为要注意沿途风土民情,又并无什么急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