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逐鹿-第66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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赐赏下的‘矿银钱’也是沾了真龙王气的镇邪物件,譬如成彦雄就是将平虏侯所赐予的十五枚‘矿银钱’,视为辟邪护身符一样的东西,专门找金银工匠以金丝银线穿缀,编为一圈缨络,时刻贴身佩挂着。
眼下钱不凑手,成彦雄想了想,还是从贴肉处取下这一圈矿银钱所编缨络,让伴当成远拿去当铺活当了,换几块银圆回来会钞付帐,过得两日再使人拿当票到当铺赎回也就罢了。
第六章(五)公爷的无奈之处
“啊呀——”
正逗弄着一头蒙古细犬的雷溱,捂着被细犬忽然咬了一口的手腕子,气狠狠的踢了细犬一脚,瘪着小嘴,似哭非哭,强忍着泪珠儿。
被她踢了一脚的蒙古细犬,闪跳一步,呲起了牙,但是没敢再放肆——正在一旁与玛丽雅公主闲聊说话的雷瑾,仿若实质的目光扫了过来,隐有森冷之意。
向雷溱招招手,雷瑾板着脸说道:“快过来,让阿爹看看”
雷溱眨眨眼,瘪着小嘴儿,磨蹭着走了过去。一旁早有侍奉的随扈,牵走了肇事的那条蒙古细犬,又有另外的侍从赶紧悄悄地召请府中的各科医师。又有随侍的随从,赶忙从医囊中拿出了常备的各色药物、细纱布、棉花、烈酒、清创药粉、羊肠线、麻线和刀、针、剪、镊子、盘等特制的银质外科器具;还有随从已经吩咐人去烧热水。所谓起居八座,一呼百诺,在公府之中,侍从在雷瑾身边的都是训练有素的聪明伶俐人,察言观色随机应变的本事每人都不止三五招伴身,因此都是不用主上吩咐,侍从随扈们已经有条不紊的做起事来,各司其职,都有章程。
瞧了瞧雷溱被咬的手腕子,雷瑾顺手一拍,内劲一震,却是把血给逼出来一些,顺便封了手臂上的穴脉,说道:“乖啊,咬得不算深,也没伤到筋骨,没大碍,这就清洗了伤口,等会再让医师上点药。”
这会儿工夫,就有学过战伤救治的侍从上来,伤口十字切开,烈酒冲洗,伤口清创,然后温盐水冲洗两遍。又取来温热药汤,再冲洗一遍,这时公府的外科疡医也到场了,看了看清洗过的伤口,上了伤药,细细缝合,细布包扎,这就齐活了。
雷瑾看了看雷溱这侧室庶出的女儿,心里倒是有些欢喜。被蒙古细犬咬了,能强忍着不哭,还敢踢上一脚,她这是颇有几分硬气,这条蒙古细犬可是与她一般儿高呢;尤其是后面的冲洗清创,虽说封闭了穴脉,但还是会感觉到痛的,只是五六岁大的小女孩,倒是噙着眼泪就是不哭喊,说不定很有培养前途——到了雷瑾这种程度,早就过了注重根骨天赋的层次,他更看重人的心性、意志、毅力方面。
“以后记着,人与动物之间,要保持适当的距离,太近了和太远了都不行。以后好好的跟小狗玩耍,可别再玩闹过头,过头就会象刚才一样。被它咬了,那多划不来啊。”雷瑾告诫着自己的女儿,又仿佛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指的对着玛丽雅感叹一声:“主宰者与被支配者之间的关系,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雷溱似懂非懂,只懂得鸡啄米一般点头答应着,她这时并不太明白阿爹说的话,但是她也从这次血的教训中知道了,逗那些狗狗儿玩耍,真别逗过头了。但是,什么是过头,什么是不过头呢?
雷瑾周围的侍从,这会都不敢凑趣了,公府的庶出小姐被家里的狗儿咬了,事情虽然不大,但也显得他们失职不是?而且,公爷话里说的虽然是人怎么与狗相处,但谁知道公爷这话里藏着什么微言大义呢?
玛丽雅公主倒是似笑非笑的旁观雷瑾教训女儿,一种宏大的道德,往往会教唆人以不道德,雷瑾教训子女倒是有趣,不太讲什么大道理,有一就说一,还算挺实在的。
现在的平虏公,坐镇西北陪都河中府,近年似乎较为专注于治下的内政治理,倒是很有些好整以暇,举重若轻的气度。
然而,在玛丽雅这位妖宗传人看来,其中原因大约是与西北当下内政的芜杂繁难有关,如果处置不当,看似强大无比的西北幕府也有可能分崩离析。西北治下的版图实在太大,可以说扩张过快,兼并太速,而扎根立足的年头又实在太短,根基太浅,人心虽亲附却也容易动摇,没有两三代人的火慢炖’,是很难真正融化为一锅难分你我的肉菜老汤;至于治下百族混杂,番胡多有的情势,更是西北内部的致命伤,雷瑾如果驾驭不了这种危险复杂的局面,就可能重蹈其兴也勃,其亡也忽的覆辙,就如同数百年前的蒙元大帝国一样。
雷瑾显然也还清醒,看到了危险,因此军务多已托付给宿将元勋率军征伐,他自己坐镇中枢遥领军事而已,而倾全力于治理内政,这也是一个合格的当权柄政者,一个胸怀天下的割据诸侯,对军政形势作出正确判断之后,应该有的抉择。
历来争霸逐鹿,觊觎天下的军阀,可能最头疼的还是客籍集团与土著势力的利益如何达成一个平衡,主客之势向来都是很难处理妥当的难题。通常,割据一方的诸侯,因利乘便,趁势而起,多是以客籍入主方面,其身边的客籍将领、客籍谋士少说也在幕僚部属中占到半壁江山,然而要想稳固其割据统治,进而争霸天下,却又非得依赖土著势力不可,总之两边的势力你都得仰仗。这种两难境地,真是进亦忧退亦忧,是人都得头疼。而这个难题,身为主上者还非得处置妥当不可,否则终究是隐患,不定什么时候就有内讧爆发出来。教化也好,铁腕也好,怀柔也好,关键是你怎么切合实际的去做,并且做好。现在看起来,雷瑾更倾向于‘大家一起变成客籍’的做法,迁徙移民加上变相的佥征、招募、抽丁、远戍、战争、家属随军安置、新拓疆土授田,几乎彻底把本地土著势力连根拔起,打散之后,重新迁徙编户,不管你原本是客籍还是土著,在西域一带都得变成客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要是按照雷瑾私下里的说法,这就是新皮来把旧韦换,毛附其上顺且从。
这正是玛丽雅感兴趣的地方,作为女皇阿罗斯的实地贵族,她的大公爵领地也有类似的头疼问题,虽然具体情况差别也很大,借鉴一下思路还是可以的,她平时也很愿意与雷瑾探讨一下治民理政之道。
不过,女皇阿罗斯与西北幕府之间的联姻大婚之期,已经越来越近,雷瑾虽说素来不拘礼法,倒也不好在此盘桓过久,何况他确实有点事多,那些相对比较虚妄的治理之道,探讨之期却是要推延一二了,再者婚期之后,真正成为一家人了,床上床下也多的是时间探讨,倒不急在这时。
抱起小雷溱,雷瑾心里说:“云雁要是知道小溱被狗儿咬了一口,还不定怎么埋怨啦。”
雷溱并不是平虏公府侧室云雁所生,云雁自己也生有一儿一女,但她就是跟雷溱很亲,视若己出,完全没道理可讲。雷溱的娘亲乃是昔日京师的红牌子清倌人,当年雷瑾从京师西返关陇时的追随者之一,亦是内记室的女官,当然西北所有官绅士庶也都知道内记室是平虏公府这边的常设机要事务衙署,并非西北幕府的正式公署,她们仅仅是平虏公的私人罢了。
从玛丽雅女大公这里辞了出来,雷瑾吩咐侍从把那条咬了雷溱的蒙古细犬发落到军府斥候局去服役。再怎么说,这条蒙古细犬也是平虏公府‘犬獒所’驯养调教过的良犬,现在它咬了人,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都得把它弄走了,任何隐患都是不能留在公府中的。但是作为一条精挑细选的良犬,真就这么杀了吃肉,那也是暴殄天物,于心不忍。真要馋狗肉,公府‘犬獒所’的场苑有的是养得肥壮味美的土狗‘菜犬’,何必吃它?真正还是送去斥候局另作他用,让它到军队去派上用场是最好了。
雷洹这时已经在行辕中等了好一会。
他是绿痕夫人所生,虽然也是庶出,但绿痕执掌内记室,隐形的权力还是很大的,再者绿痕还有朝廷特旨赐封的诰命,身份地位与雷瑾其他姬妾自是不同,雷洹将来虽然不可能承袭平虏公爵秩,但也少不了他的大富贵。西北治下,幅员如此辽阔,以雷瑾业已透露出来的风声,雷洹将来只要表现不太差,落一个食邑分封听政治事的基业,也不算太难。
嫡世子雷浩正在准备远行游历的事情,眼下雷瑾已经较少传召世子跟在身边列席听政,同时又有其他几名适龄的嫡庶子嗣,新近得到了空暇之时列席听政的资格,并纳入到了雷瑾的侍从队伍中。至于雷洹,他获得暇时列席听政资格,与世子雷浩不过是前后脚时间,他基本上只要有空闲,现在还是尽量争取跟随在雷瑾身边列席听政,认真揣摩为政之道,有时候雷瑾也会跟他随便聊一聊多年以来治理西北的心得体会以及一些感想,这就要视情况而定了。
由于雷瑾在西北沿续了雷氏家族古老传统,对子嗣的教导培养比较重视。在雷瑾还是平虏侯的时候,侯府中就有了完整的相关规例和章程,如果雷瑾没有特别的吩咐,规例章程运转的每一步都有专人负责,每一位子嗣从受孕开始就有专人持续关注,一降生就会指定辅导师范和管事扈从以及奴婢,无论嫡庶长**女,不会有例外。就雷洹来说,他现在每天修持师范们安排的文武功课以及杂学,份量就很大,他的时间并不算充裕。不过,雷瑾在子女教导的事情上,比较注重结果和实效,子女们只要能够通过他时不时的考核,跟得上师范们预定的各项功课进度,那么其他的事情,就是选择自由了,雷瑾绝不会勉强,譬如‘列席听政’之事,雷瑾虽然给了适龄子嗣列席听政的资格,但他也有言在先,来去自由,一次都不来也可以。
不管其他兄弟姐妹怎么想,反正雷洹是尽力坚持列席听政的,他觉得自己迟早会封疆边陲掌理方面,现在就要开始学习积累,以待他日一展身手。
看到父亲抱着雷溱进了院子,雷洹忙上前请了安,又跟雷溱这个同父异母的小妹子打了声招呼。
雷瑾也不多说,直接就让雷洹跟他进书房‘见习公事’,也就是按照他的吩咐或者口授的命令,批复西北各处呈递上来的公牍。那些文牍是内记室挑选过一遍之后剩下的稿案公事,机密级别都是以雷洹的身份可以知道的,至于不该雷洹知道的机密公牍,都是由雷瑾亲手在公廨处置了——以前,奉命批红这个事,多半由世子雷浩接手。
这些待批公牍,前后都有引黄、贴黄,呈禀的事由和各衙署‘票拟’的处置办法都很明确。凡是雷瑾看过没有异意的公牍,吩咐‘准了’或者‘允了’,雷洹就直接以雷瑾的口气,照着贴黄的“票拟”以朱笔批示;若是雷瑾吩咐‘驳回’或‘发回再议’,亦要逐一书明驳回理由,这就麻烦些;如果另有意见的,雷瑾若有口授命令则照实书写,批示下去,若暂时没有口授命令则留待雷瑾亲自处置了。除了紧急的军情、公务之外,所有公牍都是等集中处置一批,才会集中用印。衙署里章程,乃是视公事的异同,用印也各有不同。
“从数百年前的十字军东征就可以看出,欧罗巴那就是一片野兽盘踞的土地。如果不想被野兽咬上一口,那你就要比野兽更凶狠,最好是在野兽强壮起来之前就扼杀了它们,虽然这很难。”
看着雷洹批复了一份秘谍总部上呈的文牍,禀报的都是欧罗巴诸国之军政秘事,雷瑾就顺便点拨了一下自己的儿子,属于某种私人的感慨。而一边侍从的女官,则迅速将雷瑾所言一一记录在案,这在将来就属于实录和起居注中一部分了。
但是接下来的一份文牍就让雷瑾很不爽利了。
这是下面通政司呈上来的一份舆情汇总。西北通政司与本朝庙堂上‘出纳帝命(太宗之后,已渐归于‘六科给事中’)、通达下情、奏报四方臣民建言及申诉冤滞或告不法’的九卿之一‘通政使司’,在明面职掌上是很相似的,但是比起国初以来被其他部院衙署渐次侵夺权力,几乎徒具虚名的‘通政使司’,西北通政司在职掌上算是半个实打实的谍报衙门,尤其是其下属‘曲艺巡演局’编管的曲艺说书、谈唱优伶艺人,借着说书人、弹唱优伶艺人的身份,或孤身一人,或三五结伴,或十几二十几人一个小戏班,活跃于西北的乡村屯社、道路墟集,在说书弹唱搬演戏剧期间,兼而夹带着宣讲西北幕府的律例政令和四方新闻,同时肩负着秘密监视和搜集城乡舆情,观察地方绅豪动向,打探街谈私语,是西北幕府在内务安全署、税课提举司(主要是税务巡检局)之外的又一监控地方的有力手段,也是实权衙门之一。
这份西北通政司的役差番子从各地上报舆情,经过通政司专人汇总,就可以清楚的看出,在地方上,不少清流士子,还有科举出仕的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