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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5节

惊雷逐鹿-第5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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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罗一下车,随从护卫的长随、家丁、仆役和铁血营分派的两队雪獒骑士,马上呼拉拉将审理院都判官大人护在当中。

举目望去,遥见一带黄泥筑就的逶迤矮墙,墙头簇簇,皆用秸杆、芦苇、草茎与黄泥夯筑。 庄里却是数百株杏花树遍植成林,霜雪似霰,恰是花期欲尽未尽的光景,虽然不是喷火蒸霞,也自雪舞霜飞,如海如潮。 数楹茆屋,隐现花间。

庄外遍植桑、榆、槿、柘、柳、杨,各色树稚新条,随势曲折,便如两围青篱绿闼一般。 篱外山坡下,凿有土井,桔槔辘轳齐备,其下分畦列亩,佳蔬菜花,漫然无际,一派田园山野风光。

这年头,很多人还在羡慕雕梁画栋的朱堂玉户,但世家大户却已经在实践天然质朴的山野田园,追求反璞归真尽去奢华的意境了。

心底暗赞一声‘好地方’,杨罗也不停留,径向农庄行去,直造其闼。

今儿是回回杨家的族长折柬邀客。 出身回回杨氏地杨罗无论如何是拒绝不了的,不得不来。

眼前便是回回杨氏族长新近整修一新的别业,前后包括了农庄、果园、菜园、桑园、草谷堆场、水井、河刻、水渠、池塘、草甸、牲畜圈舍等等。

杏花树下,石渠嶙峋,清流淙淙,桌椅散放,颇有曲水流觞之兰亭余韵。

座中客人。 多是回回中有头有脸之辈,约有二三十位。 亦皆是杨罗往日之素识。

主客揖手,相互致意,复又把臂言欢,具道契阔,寒暄之间,便即相继落座。

僮仆流水穿梭,奉上义大利亚蛋糕、法朗思烤小面包、塞外奶豆腐、亚剌伯咖啡、加糖红茶等茶食——这是受西洋传教士影响的吃法。 因为西北地面的西洋传教士很有不少,他们带到中华的异域美食和饮食习俗,影响所及,以至在最近两年风行于汉人的世家大户人家,朋友亲戚间来往交际,诗赋聚会,结社议政,每每以西洋、西域地稀罕茶食点心傲人。 于是大户人家竞相延揽会做西洋茶食点心的大厨和厨娘。 自然,诸般茶食点心,也不全然以西洋为主,亚剌伯地咖啡,西域的茶食,天南地北。 各随己意,也无一定之规。 回回人数百年来汉化已深,汉家门第风行西洋茶食,回回各姓的大户门阀自亦不能免俗,家中如汉人大户人家那般有几个会做西洋糕点的厨娘或者大厨并不奇怪。

杨罗微笑着与在座的亲朋故旧纵论天下,畅谈时政,却故意绕开他们最想打探的东西,蓄意不置一词。

在审理院都判官任上,杨罗已经兢兢业业做了几年,平虏侯雷瑾那种“与其我求人。 不如人求我”的做派。 也学了好几分,这刻自然不会先行揭开底牌。

他也知道。 自己这些同族之人为什么会在这个春末时节,杏花将落光景,以‘诗酒社’地名义邀请他来此赴会——因为平虏侯已经在这时候动身北上,巡视塞北马政,雷瑾的人并不在陕西。 马者,甲兵之本,国之大用,西北幕府对马政历来极为重视,平虏侯巡视西北马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所以,雷瑾一离开武威平虏堡,平日慑于平虏侯威势不观妄动的各方势力,私底下的动作就多了起来,譬如邀请他这位都判官大人与会,便是这类小动作。 对这点,北出塞外的平虏侯应该也很清楚,只是他相当自信能够控制局面、驾驭部属、贯彻意志,所以并不以为意,西北毕竟已经被他经营有年,连这点自信都没有的话,那不是越混越回去了么?

也许,平虏侯是故意借出塞之机,给各方势力以想象和合纵连横的空间,他才可以反过来暗中观察西北形势和民情趋向。

杨罗惬意的观赏着暮春繁花欲落地景致,暗自思量。

居家庭院中成列种植的杏花盛开之际,艳态娇姿,胭脂万点,占尽春风,如红云无际,极为壮观动人。 十年以上的老杏,姿态苍劲,冠大枝垂,植于水边渠畔,倒影横斜水清浅,自是更添一种奇趣。 此刻,花期将尽,枝头红花褪色,漫天皆白,落英缤纷,另得一种凄然壮阔的气韵,正是“一波春水绕花身,花影妖娆各占春。 纵被春风吹作雪,绝胜南陌碾作尘”。

对忙于公务的杨罗而言,能够偷得一日闲暇散心,此时自然表现得不急不躁,闲适自在。

因为他知道,今日与会之人,都是有求于他的,又何必急迫呢?

这么些年,随着西北幕府不断地对外扩张,征战扩张、掳获掠夺得来的战争膏血源源不断的灌输积累,反哺西北,上上下下的日子都变得滋润了许多,就是普通奴隶的待遇也与别处大不同,若还有立功受赏,就是奴隶也能一朝鲤鱼跳龙门,脱却奴籍,入籍为民,视与西北‘凡人’等同。

官员、胥吏、将官、军人等辈,能够谋取利益发家致富的渠道和途径越来越多,随之而来的贪腐贿赂亦不可避免。 尽管西北幕府军法严苛,尽管平虏侯明察秋毫,尽管内务安全署、通政司、监察院、民爵士和军功爵士自上而下编织而成的监察、质询、密探、舆情大网日趋严密顺畅。 但是天网恢恢,总有阳光照不到地阴影角落,敢于以身试法的文武官僚还是不在少数,淋漓地鲜血也敌不过酒色财气地巨大诱惑,严峻的现实逼迫西北幕府在典章制度上不断锐意变革,除了大刀阔斧清理废止某些已经不合时宜颇有民怨地法令律例之外,大力变法除弊布新也是必然之理。 正所谓世易时移,变法宜矣!

这其中。 有两项法例背后所代表的利益最是令人垂涎三尺:其中之一是关于戍守军人地《军人军功终身荣耀津贴试行条例》,除了“军人保险”的创举之外,这‘终身荣耀津贴’也是一桩令人想着就眼红地‘金山’。 对于征战四方的军人来说,这只是意味着他们在本职粮饷、作战津贴、战利品、军功赏赐、爵秩禄米、战亡烧埋抚恤、战伤残疾优待、军人保险给偿等等利益之外,又多了一项终身保障而已,荣立了军功的军人,只要在役期间不曾犯下难以原宥的贪赃、渎职、通敌等重罪而被褫夺军功爵秩。 则在退役之后,无论尊卑上下,每人每月可按照在役时所获军功的大小,领取一笔终身荣耀津贴,直到去世为止。 但是,军功终身荣耀津贴涉及大量有爵退役军人的福祉,首先每年都要从官府税入当中拨付银钱到专门的钱庄银庄帐户上以便按时给付;其二,大量退役军人地应支津贴银合计一起。 就是一笔极为庞大的款项,而且此津贴并不是一次集中给付完毕,帐面上因此总是留存着庞大的银钱结余款项;其三,军人在役时逐月扣缴累积之粮饷折色款项也必然相当巨大,所以‘终身荣耀津贴’数额巨大的款项在逐笔支付给军人之前,就是一大潜在商机。 如何经营谋利以钱生钱大有文章可做。 而且,长史府已经明确了它的运作经营,也将模仿‘军人保险’的相关经验,通过竞投扑买来决定由哪几个钱庄银号来经营盘活这笔款项以钱生钱,这自然成为了大商巨贾眼中绝不可放过的肥肉,谁不想从中分润一二呢?同时,还有小道消息传说,平虏侯有意将阿尔泰金山十处官办民营矿场未来五年出产的所有金锭、银锭、铜锭单独开列,作为本金大股,交给由‘元亨利贞’大银庄牵头地官办合股商社经纪营生。 并每年从该本金的获利中拿出一半作为‘军功终身荣耀津贴’款项的额外补贴。 另外一半则滚入本金,作为商社股份增持。 如果消息确实。 这也是一大机会,想想都令大商巨贾们兴奋。

另外一项则是关于文武官员和胥吏的《致仕养廉银试行条例》,西北幕府即将为各级官员和胥吏设立‘致仕养廉银’。 包括现银、官地股份、戍边债券、官办产业股份在内的‘致仕养廉银’,设立之后并不即刻按年或者按月发给,而是逐年扣缴、历年累积在帐面上,等到官员致仕、胥吏告老之时,须经最后的‘给由交代’手续才可支取,即第一步由各衙门审察使和审计院分别审计勾考,稽核查明当事官吏于任职期间并无错谬隐瞒贪污挪用等情弊,然后再经监察院审查复核完毕,最后联署公示、邸抄天下,以半年为期,到期无人上书提出异议,当事地官员胥吏方被允许从钱庄提取其本人所有的‘致仕养廉银’和‘官吏保险结余’。 由于‘致仕养廉银’历年扣缴积累,做官为吏达到二三十年以上的话,那对官吏个人而言,本息合计将是一笔数额极为惊人的银钱。 如果官吏的‘给由交代’不能通过审计,被查出隐瞒贪污等情事,这笔银钱将被官方没收充公,并追究官吏本人的相关罪责;而在官吏已经拿到‘致仕养廉银’和‘官吏保险结余’之后,若是因为某些原因又查出当事官吏致仕之前隐瞒的罪责,西北幕府将追缴已支付给官吏的所有‘致仕养廉银’款项,并一并追究审计官吏、监察官吏的稽核失察之罪以及当事官吏的罪责。 ‘致仕养廉银’使官吏致仕养老再无后顾之忧地同时,也对在职官吏形成强大地制约,给他们套上了真金白银打造的无形锁链。 在职官吏在面临酒色财气诱惑地时候。 就得想一想,那么做到底值不值。 官吏的顾虑越大,犯事贪渎的可能就越小,毕竟一旦东窗事发,在‘致仕养廉银’上的个人损失是极为肉痛的一回事,为了不该得的名利冒身败名裂的风险值不值当,就需要慎重权衡了。

这两项蕴藏巨大财富和商机地法例。 其实还需要许多其他相关法例法令相配合,单独施行并不能起到预期成效。 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一蹴而就,总要坚持十年二十年以上才能收到明显成效。

商贾和世家大户当然不去理会那么多,毕竟那些有的没有地,粮饷、俸禄的扣缴积累,文武官僚仕途中人当然利益攸关,却与他们这些人的切身利益关系不是很大,但令他们为之垂涎和关注的却是其中所蕴藏的财富。 很是让人眼红动心——谁能经手承办其事,谁就大赚特赚,这一点是无庸置疑的了。

这样一笔大财富,运用起来的前景,是无与伦比地诱人。 人心不足蛇吞象,对现状不满,意图得到更多权势和财富的人,比比皆是。 但大多数人都算有点自知之明,不会去争取那些明显得不到的东西。 各方势力虽然自忖不能与‘元亨利贞’银庄、帝国五大钱庄这样背景深厚的大商号相提并论,但能不能寻摸到分一杯羹的机会,却是谁都想知道的。 回回各姓也不例外。

杨罗心知肚明,承办商权的“竞投扑买”虽然是长史府的本分职司,与他这个都判官没有多大关系。 回回各姓之所以找到他地头上。 是因为他执掌的审理院向来与西北许多律例法令的制订、修订、废止有关,有心人当然想在他这同族嘴里试探口风,寻摸机会——毕竟西北幕府的军政动向,只要走到了颁布法例这一步,就绝对少不了审理院的参与,杨罗这位幕府参军、参政暨都判官肯定知道其中备细情由。 但雷瑾不离河陇关陕的话,回回各姓嫡宗旁支可能也未必有胆气私下搞这些试探地小动作。

既然是这样,把握到这点的杨罗当然就更是笃定了,一点都不急,‘内幕消息’也可以喊出高价的。 谁急谁吃亏;而且。 平虏侯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在意他对外透露一点口风的“小事情”。 这事本来就打算招商入股。

河套府城。

如今的河套,已经不复套虏(阿尔秃斯万户帐下部落)盘踞放牧之时,野兽横行蒿草遍地的苦寒冷清景象,随着灌溉水渠的逐一修葺完备,农耕畜牧两旺,互市贸易兴盛,四方商贾,八方来客,纷至沓来,人烟繁盛之处,也不比关中市镇差多少了。

老石头带着两个亲传弟子走在府城大街上,这位前太行山寨盗匪头子,塞外青牛垦牧商业协会的大当家,漠北冬猎城‘议事会’理事,冬猎城守备军团下辖的佥兵团帅,现在已经很难从他身上看出丁点山贼头子的匪气,走在人来人往地大街上,俨然一位腰间多金地富家翁阔员外,笑容可掬,平易近人。

倒是他的两个弟子,身材魁梧,孔武有力,一看就是剽悍劲锐、狂暴凶猛之徒。

“三儿,单子上地东西买齐了吗?”

老石头随口问自己的一个弟子。 “师父,”老石头口中的‘三儿’,说话象打雷,“棉布、蜀锦、绸缎布匹都齐了,只还有吐蕃的氆氇毡子差十匹,不买也不打紧。 羊毛毡子已经全部倒换好了。 但上好的生牛皮还缺一百张;鞣好的熟皮,缺熟牛皮两百二十张,羊羔皮一百四十张。 其他没了。 ”

“就那样吧。 ”老石头点点头,吩咐道:“香料、药材也要抓紧。 听说,云南那边刚刚有货过来,香料、药材应该不少,赶紧着,看看哪几家货栈的价钱公道,下定入货。 白马盟车马行那边的驼队如果不够,分一些给河西会车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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