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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9节

惊雷逐鹿-第38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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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荡如游丝的微缈香氛忽然浓了些许,昏黄的灯光似乎突然间变得明亮,抄手游廊似乎霎时间不再昏暗,因为娇媚的美人儿笑靥如花,两手轻提裙裾,一步一步从那厢轻盈行来,披帛飘飘,裙裾轻扬,小腰曼妙,袅娜生姿,是那样的明艳照人,是如此的容光四射,这恼人的夜半昏暗又岂能阻挡目光的穿越?只是更添几分朦胧神秘的意味吧!

一双金齿屐,两足白如霜。

首先跃入雷瑾眼帘的,是趿着做工精巧的棠木屐上的一双冰雪玉足,纤秀娇美,其白如霜,谁谓一灯能照千年暗,此时何如玉足能生光?

轻衫薄笼,罗裙轻掩,玉样温润、珠般腻滑的肌肤,在昏黄的灯光映照下隐隐流转着朦胧神秘的光华,直与天空的淡星斜月争辉,此时此刻还有什么比‘屐上足如霜,不着鸦头袜’更令人怦然心动吗?

这样一个女人即使是粗服乱头荆钗布裙,也难掩其天然国色,尤其是她的笑靥,艳如娇花;一双眸子,如水蕴媚;弯眉细长,秀毓其中;朱唇微微上扬,一抹笑意却是十分的妖魅惑心,令人倾倒。

夜凉如水,轻云掩月,灯光昏暗,女人的笑靥在暗中粲如春花,然而诡谲邪魅的目光中却是跃跃欲试的猎杀热望。

雷瑾冷然注视着莺羽黄的接近,微微皱眉。这个女人,风liu妩媚,狂野大胆,绝对是可以颠倒众生的迷人尤物,眼下他却是不愿沾惹。

夜半人静,她一位‘富家千金’不乖乖呆在自己客房中,而是出现在这里,堵住夜归的雷瑾去路,岂是无因?

雷瑾不是自大狂,并不认为她可能是因为对自己暗生情意的缘故,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以致守侯窥伺于一旁,等待他这个假冒的峨眉仙师归来。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渐行渐近的莺羽黄忽然曼声低吟,掩口轻笑,滟滟眼波流转,风情万种,娇美的笑靥充满诱惑,“归哉归哉,云胡不归?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这莺羽黄所吟诵之句,皆取之《诗经》,只是她颠倒诗句,断章取义,却是意不在此,而是另有所指。其要点全在“粲者(美炫)”、“邂逅”、“绸缪”之上,揶揄戏谑的口气分明——今天是什么日子啊,你啊见了美人,将她疼惜,邂逅绸缪不知返。看看都什么时候了?伊人在彼,流连忘返,你的事我可是都知道了,看你还装什么清心寡欲的得道高人、真人仙长?看你还怎么学那水仙不开花——装蒜?

雷瑾怎会听不出她话里有话的弦外之音?自己身上沾惹的女人体香,怕是瞒不过这个精灵狡狯的美人儿。

他只是想不到这么一位江湖草莽传闻中的厉害人物——‘艳眸邪魅’,居然会以这种含蓄幽微的曲折方式,语含揶揄嘲弄的意味,讥刺于他而已。

这种截取《诗》中之句,委婉表白己意,含蓄问难曲折酬答的方式,非常传统而古老。秦汉以降,历来也只在儒生文人中间盛行,其流风余韵至今还有所残留。但现今的文士墨客即或重拾古风,互相问答也早已不再限于《诗经》中的内容。

这莺羽黄灵性自具,顺手拈来《诗》中之句曲折表意的功底,不是一般的粗疏草莽人物可以比拟,亦非专攻八股时文的腐儒可以比肩,她的出身恐怕并非寻常人家,其中不无可疑。

由此及彼,这‘艳眸邪魅’的家族背景仍有深入探究的必要,传闻每有误,看来这次的情形仍然是这样。

雷瑾暗自忖思,心中一叹:常听人言‘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路遥方知马力,日久可见人心’,知人识人何其难也!

想到此处,雷瑾哑然失笑,这是哪跟哪啊?只是这莺羽黄语含讽刺,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还得打叠起精神,答她两句为上。当下便随口答道:

“衡门之下,可以栖迟。泌之洋洋,可以乐饥。岂其食鱼,必河之鲂?岂其食鱼,必河之鲤?”

雷瑾这话答的蛮横,摆出了一付无赖架势,心中不悦的意思虽然含蓄,却也相当明显——萝卜青菜,自有所爱,难道说吃鱼,就一定要黄河鲂?就一定要黄河鲤?老子高兴吃鱼就吃鱼,高兴吃什么鱼就什么鱼,随心所欲,爱谁是谁,你管得着吗?老子不守清规戒律,又关你甚么事?用得着绕弯子来讽刺老子吗?

“无赖!”莺羽黄娇嗔道,“难道峨眉山的道士都是这样肆无忌惮直白无隐的吗?”

鱼者,比兴也,双关也;栖迟也好,乐饥也罢,都是饮食男女,人有大欲存焉,事关男女之事尔,野合也,邂逅也,缠mian也,绸缪也,不外如是,后儒的注解大多都是曲解自意穿凿附会,不是《诗三百》的本意。但是此时此刻在雷瑾口中说将出来,这从《诗三百》中截取出来的几句,却特别强化了这种直言无忌的放肆意味。对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子如此言语唐突,岂非无赖?

“嘿嘿,莺小姐,贫道又不是知情识趣的白面书生风liu才子,粗莽无文,哪里懂得怜香惜玉?谈文论诗,小姐怕是找错知音了吧?”

雷瑾自家知自家事,吟诵几句诗文充充场面,他倒是不惧。威远公府上的清客帮闲,擅长此道的文人墨客虽然不敢说多如牛毛,但‘车载斗量’一词还是允当的,雷瑾自小与这些清客帮闲混的久了,怎么的也会上一招半式不是?俗话所谓的就算没吃过山猪肉,但总归见过山猪跑,就是这个意思。

但要再往深里说,雷瑾因是素来就不在赋诗作文上狠下工夫的,普通的应应景儿,他勉力还可支持场面,真要逞强好胜拿出十分本事与人斗诗为文,在这上面他却难免会有顾此失彼出乖露丑之虞。

毕竟赋诗作文讲究个人的天分、灵性、意境、气魄、胸襟、学养、见识等等。雷瑾自认在赋诗作文上面,自己并没有什么优越的天分。虽自信在胸襟、气魄、见识上面,绝不输于他人,但要在遣词炼字上信手拈来自出新意,要在意境营造上一新天下人耳目,雷瑾自认在这方面没什么天分,灵性也远远不够,而且自身的学养也是力有未逮,绝难在诗文上取得超越前人、傲视同侪的成就。

诗以言志,文以载道,若说思而后得,发之于内,成之于外,水到渠成写出一篇两篇还算拿得出手的诗文,雷瑾自以为他是有可能做得到的,但要下笔千言倚马可待或连篇累牍著作等身,以诗篇文章传世,闻名天下,在他却并无那等生花妙笔泉涌灵思,而且他也并无那等以诗文传世立言的志向。再说以他的出身爵位,不须营营苟苟为稻梁而谋,确也用不着在诗文上下多少工夫,陆贽曾经骂他是‘权势蠹物’,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确实是一句大实话。

总之,雷瑾不愿在赋诗为文上耗费自己过多精力,往常多半就是虚应故事,敷衍得过也就罢了。

虽然雷瑾在摹制名家书画上有自己的一手绝活,但那是他为着骗钱生财而下了苦功练就的邪门歪道。论起在诗文上的造诣,虽然一直以来拍他马屁的过誉之词不少,雷瑾倒也还有自知之明,他在诗文上就是一般普通的还过得去的水准,不至于太差,但也不至于好到令人赞不绝口叹为观止的地步。

在雷瑾而言,他最聪明的做法就是藏拙,在赋诗作文上点到即止,不与人在这上面争一日之短长,不以己之短较人之长。

所以,这会儿雷瑾也不打算与这意图不明的莺羽黄小姐多作纠缠,虽然这莺羽黄是如此妩媚的娇美尤物,但他已经不是当年的毛头小子了,懂得越是美丽越危险的道理,没有掌控的确信,就不要轻易涉入,江湖风波险,当善自珍重为上。

“贫道?”莺羽黄睁大了一双迷人的丹凤眼,“好一个贫道!道长是贫道的话,那奴家又是谁?”

雷瑾闻言自知形藏已露,被这狡狯女子窥破了一些端倪,引起了她的怀疑,所以她才突然一改精心营造的弱女子形象,转而显出咄咄逼人的态势,这真是个难以捉摸的狡狯女子!

“莺小姐心里明白,不是吗?”雷瑾非常头痛怎么回应,干脆先发制人反问,心里只抱定一个宗旨:任凭你怎么猜,我只模棱两可,不予证实。

“哼,你这个人啦,明知道奴家就是‘艳眸邪魅’,还敢与奴家结伴同行,有恃无恐。你若真是名门大派峨眉的道士,奴家愿意赌上一文钱。”莺羽黄嫣然轻笑,名门大派门下爱惜羽毛,大都惧怕遭人物议之下令名受损的后果。不知她的底细尚有可说,若是已然知道她的底细,又怎敢与她这江湖道上人所传闻的邪妖魔女结伴同行走在一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后果,并不是一般的峨眉门下弟子可以承受的。这个所谓的‘雷宵道长’,身份可疑得紧。

“贫道就值一文钱?不赌,不赌。”雷瑾摇头,心说厉害。

莺羽黄先揭开自己的身份,以示坦荡无欺,要是毛头小子一下受激不过,就该礼尚往来,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也对她告之以自己真正的身份,这却是正遂了她的愿。其实她的‘身份’在雷瑾已经知晓的情形下,揭开不揭开,对她都无关紧要,利害是一样的,还不如揭开来干脆利落。

“你还是不是男人啦?连句真话都不敢说?”

莺羽黄一双媚眼,楚楚可怜的看着雷瑾,眼波柔顺,宛若粼粼春水,涟漪无尽,虽则带有几分气馁的神色,但并不沮丧,仍然要做最后努力,绝不言弃。

她已然看出,这个所谓的‘雷宵道长’有一付铁石心肠,软语相向对他并没有什么大用,硬来则以她的灵慧又明显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的强横,很不好对付,无论是武技修为,还是狡猾心计,她都没有绝对把握可以战而胜之,何况这个男人又如此的警惕戒备,对她时刻提防,使她完全没有下手的空隙。她虽则跃跃欲试,奈何对方早已森严壁垒,苦无破绽可供着手。

“相逢何必曾相识?知道敝人的真正身份对你并没有好处。”

雷瑾无奈苦笑,这个女人完全没有修习过什么内媚惑心之道,但就是凭着天赋本钱,已经足以迷惑人心,令人颠倒不能自已了。

“嘻嘻,奴家知道你是谁了。”

一声娇笑,莺羽黄一个踉跄,似欲横跌,身形一旋一转,突然扑入雷瑾怀中,双臂轻舒,勾住了雷瑾的脖子,就在雷瑾一呆一怔的刹那,送上了火热如炽的朱唇……

突然而至的柔软温热,涌入鼻端的沁人体香,狂野的丁香小舌,令雷瑾有些酥麻的感觉,一时之间竟有刹那的意乱情迷。

就在他醒觉的一刻,脖项上剧痛入心,身子不由一滞,方才恢复原状,哼都不哼一声,摆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死撑。

莺羽黄松开一双玉臂,歪着脑瓜儿细细觑看着雷瑾脸上的神色,眨了眨妩媚迷人的丹凤眼,嫣然轻笑起来,笑声犹如醇厚馨香的女儿红,清亮醇红中带着纯粹至极的无邪磁性,令人初饮之不觉如何,倏忽已经沉沦迷醉。

“明儿早上见!”

轻笑声倏然远去,莺羽黄裙裾翻飞,凌空如蝶,款款飞退,隐约只见棠木屐上的如霜秀足闪了一闪,消隐在夜色当中。

虽然已看不到邪魅美人妖娆妩媚的笑靥,随风轻轻入耳的一缕笑声却仍是令雷瑾心中一荡。

“阿弥陀佛——”身后清香,微薰袭人,“爷是不是觉得有翩若惊鸿,矫若游龙,虚无缥缈,不可捕捉之感?”

“说什么风凉话啦,又不见你帮下手?光在一边看爷的笑话。”雷瑾一脸的不满,倪净渊隐身于一旁自是瞒不过他的神通灵识。

“嘻,爷在这儿幽期密会,奴家哪里敢中途坏了爷的好事?”说着话的工夫,柔软的手轻轻抚上雷瑾的颈脖,倪净渊倚在雷瑾身旁,轻轻揉捏着被莺羽黄刺伤的地方,慢慢起出一根短小纤细弯曲如钩的牛毛毒刺,“一定很痛吧?”

雷瑾满不在乎,笑道:“呵呵,艳眸邪魅的蝎钩毒刺,蜇人一下,剧痛难忍,痛彻心扉,深入骨髓,传言果然不假。”

“还笑?痛死你,看爷还勾三搭四不?你看满头满脸都出汗了,还硬撑。”倪净渊嗔怪道。

“这点痛算什么?”雷瑾呵呵一笑,“皇家密探锦衣府的分筋错骨抽髓裂脉酷刑求问供术才是人间炼狱之极痛,痛至极处,是要受刑者痛悔百世为人的喽。这蝎钩毒刺,痛虽极痛,却是不碍事儿,直如搔痒一般。”

“早知道这样的话,奴家就不用巴巴的赶着替爷起出毒刺了,让爷多痛一会,岂不更好?反正爷被蝎子蜇一口只当搔痒的,净渊又何必多事?这毒要是能致命怎办?”

倪净渊不乐意了,白了雷瑾一眼,手下便揉得重些。

“净渊的小手这么一揉,百毒不侵,哪里还能致命?”雷瑾反手拍了拍倪净渊的手儿,打趣道。

“不揉了。”倪净渊跺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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